那信誓旦旦认真的表情,教他满腔温情柔化脸。
“你的努力,我晓得、全家都晓得。”石禾谦怜爱般轻拍她的面颊,“你走的地方比我多,我端出纸墨是想请你叙述你在路上的所见所闻,记下重要事,有空时让人撰写成小笔事,印刷成通俗文物,为你走过的地方留下一本实体的纪念。”
冬晴心中悸动,抱着一份疑惑看着他。
“为何对我这般好?”
“因为你是唯一不嫌我脸丑的姑娘。”他语调愉快道。
她不爱听他贬低自己,板出怒脸回话,“胡说,你的脸哪会丑,我不是说过天下间有人……”
“有人比我更不幸,对吧。”他接下她的话,温和一笑、提笔沾墨,“不说我自己,请龙冬晴姑娘调整心绪,好好回想这些年来走过哪些地方、看过哪些风俗民情、做过哪些丰功伟业,让我佩服佩服。”
“这一说就得说很久,天色有点晚耶。”
“你可以学说书人将它分成数个章节,用几个夜将它说完。”他建议。
冬晴单手托腮,慢慢回想昔日走过的地方与发生的趣事。
“一切事情得由我出滇东山群后,往西步行;这路上路途难行,有时……”她比手画脚、表情生动地说起这一路上所见所闻。
石禾谦噙着淡笑刷刷写字。
她的欢颜笑语总能轻易波动他的心,勾起他的笑与温暖。
冬晴是美好的姑娘,不知哪位男子有幸又具勇气会娶她为妻?
第五章
风和日丽、人语交杂。
今日是初一,石府照惯例早晚两膳得吃素,用完早膳后石夫人邀冬晴与沈念芬到寺求平安,与住持师父谈了好会后,三人闲情逸致地逛起街。
一路下来,石夫人为她们俩添购好多首饰、发饰、胭脂水粉……等,反正姑娘家该有的行头她不吝啬各买一套。
“伯母,咱们出来好久,该不该回去?”冬晴说道。这路上停停走走,她有点累了,反倒伯母兴致依旧不减。
“天色还早,我总觉似乎还忘了做件很重要的事?”
石夫人眼睛认真地打量她们俩,教两人不知所措地低眸。
沈念芬不依地轻扯石夫人的袖子,爱娇道:“姑姑,您这样瞧着人家,人家不好意思啦。”
冬晴回头点指细数丫鬟捧在手,她们购得的战利品。
“您帮我们添购的东西,够我用好长一阵子,不需再破费。”
石夫人可不同意她的话,“你们难得在府里,有人陪我逛街;再说伯母不年轻,不能做姑娘家的打扮,倒能经由我手打理我喜爱的小泵娘,这些小钱我花得开心,你们想要什么尽避开口。”
好不容易盼得两位女儿家住在府里,心情当然飞扬如意。
她连生两个儿子,与老爷想生个女儿都快想疯,却无法如愿再添一女,要不是当年小冬晴借寄府里,让她倾尽所有的母性疼爱这位来自远方的小娇客,却也间接剥夺许多兄弟俩该平分的母爱,这也就是石顺德从小爱捉弄她的另一个原因。
她们说说笑笑来到一家门庭若市布坊前。
沈念芬一看门前的牌区,表情极度兴奋,情不自禁欢呼,“曲府布坊!”
听说最好的裁缝、最好的绣匠皆在曲府京城总铺;由于其所出之布料手工精巧、穿起来舒适又好看,即使价格比其他布坊贵几成,但保证绝对是最上等的品质,几乎让人趋之若骛。
“这是京华绣女旗下最大的布坊。”冬晴挽着石夫人的手,回忆从前,“伯母以前曾带我来此做衣服,做一套衣裳价格不便宜耶。”
“咱们可是有身分的人,衣饰当然得多花些心思,多花点银子不是问题。”反正她用的是丈夫的银两,况且她们是石府的女眷,穿着更该注重才配得上石府在京城的声望。
正忙于应付客人的管事大娘眼尖瞧见熟客光顾,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引领她们至一旁的小厅,连忙唤丫头泡了几杯上好的香茶招待。
“石夫人,您好久没来铺里走走。”管事大娘亲手奉上顶级香茶,对两位面生的姑娘笑笑,“一位贵如牡丹、一位娇美朝颜,您快快向我介绍这两位倾城倾国的姑娘。”
避事大娘口若悬河、八面玲珑,不愧是做生意的嘴,吹捧得冬晴她们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而石夫人却得意地端茶啜了一口。
“左边这位是我侄女沈念芳、右边这位是府里的贵客龙冬晴,带她们来布坊是想麻烦你帮她们裁制合身又好看的衣裳,你也晓得女人家爱美,更需要衣物衬托出自身的美丽。”
“是啊。”管事大娘接过丫头送来的点心殷勤端上桌,“咱们铺里的裁缝老师父,做出来的衣服绝对能配上沈小姐、龙小姐的绝世风华;对了,几天前布坊送来几匹苏杭质料上好锦罗纱绢,搁在里头,您们稍待会,我这就叫人拿来让您们选。”话落,她咚咚咚又到前方交代,再度陷入客户群中。
冬晴好奇环顾四处,瞧见墙壁或是小几上皆有绣画,特别是墙角矮柜上那幅半尺长的方型框,里头架紧的花鸟绣画,栩栩如生教她新奇地倾前细瞧。
原来此画是绣两面的,一面是龙凤呈祥、另面是鹃鸟戏花。
石夫人来她身边,“这幅双面绣画可好看?”
“很奇特、很好看。”她转过头,猜测问:“这可是展王妃亲手所绣?”天底下有多少人能以各色绣线绣出一幅活灵活现的画,唯有曲夕蓉才有此能耐。
“没错,它是出自展王妃之手。当时我见到便出高价向管事大娘欲购得这幅绣画,可无论我说破嘴人家就是不肯割爱。”石夫人的语气有些懊恼。
曲夕蓉亲手绣制的双面绣画不超过十幅,与展王爷重逢后,在丈夫的要求下,她几乎以家庭、家业为重,鲜少再绣费心神、伤眼力的绣画。但物以稀为贵,这也就是她想收藏的主因。
冬晴闻言笑了笑,伯母出生富贵、吃好用好,觉得一切用银子都能买得到,没想到也有她老人家买不着的东西,难怪她挫折感这么大。
“听人说,展府小王爷上学肆,咱们可以拿些书肆孩童读的书,您亲自送到展王府,王妃为人随和,我想您们会谈得投机、容易建立起交情。”她建言。
沈念芬点头附和,“这主意不错。府里什么没有,就是书最多,听说展王妃很重视孩子的教育,姑姑可以拿点好书送她。”
石夫人一扫轻愁,“好,明日我就到书肆让管事挑好书,亲自送去。”
冬晴不想扫兴,但又不想见石夫人白跑一趟,简单告知,“您恐怕得过一些日子再去,因为展王爷一家子去南京,得好一阵子才会回来。”
沈念芬来到她身后,“你怎么晓得展王爷一家人不在府里?”
“我有要事拜访他们,却错过。”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惹来沈念芬的猜疑。
一位寻常女子除非有重要大事,才会拜访朝野间举足轻重的展王爷。
眸光流转诡异颜色,她不着痕迹打量欣赏绣画的冬晴。难不成她是——
这时,几位丫头捧进数匹上等布疋,有质感细柔的绢、慢工细活的宋锦、织密度极高的黄绸……等,捧出来的布料皆是上等精品。
石夫人见猎心喜,爱不释手地挑选着,拿着布料在她们的身上比了又比,甚至还得忙于交代裁成的样式。
“让夫人、小姐久等了。”管事大娘堆满笑意进小厅,亲手为她们量尺寸,谨慎记下她们对款式花样的要求。
小小的厅里因人多变得有些狭窄,管事大娘一个转身,不小心撞着身侧一位小丫头,丫头颠了几步,不好容易稳住身子却又撞到矮柜,柜上的双面绣画前后摆动、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