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卫涵的轻功他当然可以直接从他们的头顶上越过去,但他没有,他身形略缓了缓,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瞬间转过身往另一条人迹稀少的街奔过去了。
他不想伤害无辜的人。慧娆心里一紧,突然间觉得自己玩得有点太过分了。
如果他过去,那条狗追过去的时候必定会把板车冲开,也许就会伤到车后面的两个人,尤其还有一个是孕妇。在他转身的时候,慧娆清楚地看见了他的手臂上,她以为很轻微的那个伤口里流出来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半个衣袖。
顿了顿,她突然提高声量不知向谁喝了一声:“去!保护好他!”
从她身后的院墙里瞬间跃出来四个黑衣人,身形如电地往卫涵走的那个方向追了过去,只是片刻就消失了踪影,快得几乎让人以为他们只是一闪而过的幻影。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拐出大街向树下奔了过来,“上车!”赶车的人抬头向她喝了一声。
她也不犹豫,一纵身直接从树上跳了下去,被赶车的人接住稳稳地放到身边坐下。
“怎么是你?”赶着马车过来的居然是尘昊!
“公主是从我紫云净坛走的,我当然要确保公主的安全。坐稳了,我们绕到前面巷口去接卫涵!”说着,缰绳一拉,马车立即调了个方向。
“他,不用去接他,他应付得来的……”慧娆小小地吐了下舌头。有她的四大护卫在,那一人一狗能动得了他才怪!
尘昊笑了笑,像是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尘昊的时间算得很准,马车停到巷口的时候,卫涵刚好冲出巷子。
“上来!”尘昊低叱一声。
卫涵只愣了那么短短的一瞬,就立即纵身跃上了马车。
“真是有胆识,居然挑上了‘犬神’来活动筋骨。”尘昊头也不回,不咸不淡地冒出了这么一句。对卫涵他可没有对慧娆那么客气。
卫涵只想苦笑,“不是有胆识,是,不知……”卫涵看了看从前面进到车厢里来的慧娆一眼,没有把“死活”两个字说出来,“我以为你这修行之人的嘴不会这么刻薄的。”他这个时候才有时间来处理伤口,他也知道,他流了不少血,“快一点赶回紫云净坛去,最好是在我的血流光之前。”
“有这么严重?”慧娆从刚才就一直在看他的伤口,听到他这句话,吃了一惊。那看起来真的只是个不算严重的擦伤,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在不停地出血,浸在他的白衣上看起来分外的怵目惊心。
“伤口不严重。”听到她的话,卫涵居然抬起头冲她一笑,淡淡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随着他那一笑,有一种特别的宁静从他清澈的眼里泛起来,看得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只不过,我的体质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一旦流血很不容易止住。”他已经动手封了整条手臂的穴道,但目前看起来作用似乎不大。
“啊!”慧娆有点发愣了,她没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那要怎么办?”她似乎……做了一件自己一定会后悔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外伤。”卫涵的声音听起来倒不怎么着急,“所以我说先回紫云净坛再说——”
“扫叶居里有你的外伤药吗?”前面的尘昊显然一直在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时候突然插了句进来。
“没有。”卫涵回答得倒是干净利落。
“没有你回去有什么用!”尘昊回过头斜他一眼。这小子真是被卫祺保护得太过火,简直和白痴没两样了!他勒住缰绳,一个闪身也进了车厢里,“为什么每次我都要遇上你出状况,还非得要救你不可?”尘昊不耐地低语一句,“想要止血的话就别怕痛,现在我只能用野蛮的法子了。”
“我去赶车!”慧娆自告奋勇,“快点回紫云净坛没错的,至少金创药一定是有的。”她也不等两个男人回答,已经自己出去了。只听到“驾”的一声,马车居然真的开始前进了。
“忍着点啊!”尘昊一只手运上功力毫不客气地按住他的伤口,一只手利落地从衣服上撕下两条衣带,然后在他手臂的伤口上面一点的位置狠命扎紧——既然伤口自己不能结痂,那就只有阻断血路了。衣带深深地勒进了肉里,而尘昊显然还没有停手的意思,继续地在往上缠。虽然卫涵痛得直皱眉,但也的确是有效果的。出血果然开始缓和了。
“你知道公主有四个护卫吧?干吗这么拼命?”知道他一时死不了,尘昊也就停手在他旁边坐下来,颇有些不以为然地低声问道。这人脑子里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刚才他们追过来我才猜到他们可能是公主的护卫。不过,我也发现公主是故意挑事——她怀疑我。”因为失了不少血,卫涵的脸色稍稍有些发白,但仍然是那样轻尘不惊地笑,“公主很聪明。”
“你实在不是个成事的人。心肠太软的人通常早死。好人都不长命,祸害才能遗千年。”他没有卫涵的宽容和看得开。他一直跟着他们,亲眼看见慧娆是怎么惹出这场乱子的。如果换作是他,被慧娆在饭馆里那样一闹,他绝对不是直接点她的哑穴把她拎走,就是干脆扬长而去。他没有时间和精力来陪小泵娘玩游戏。
“你不是说我日子不多了吗?就算做了祸害我也活不了千年。”卫涵居然笑得很轻松,“也许她的做法有点过分,但出发点并不过分。而且,我也看得出她后悔了。否则,她不会自愿跑到外面去赶马车的。”在他看来,这位十七公主也就是个机敏、聪慧,但却被人纵容得稍稍有些任性的孩子。
“呵,但愿吧!”被强行阻断血脉的时间不能太长,尘昊开始动手替他解开。有点讥诮地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太对劲。从卫涵出现在京城开始,他就对他投入了过多的关注,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不,或许早在卫氏一族看到卫涵和卫祺并肩出现的时候,他的心里刹那间腾起的,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那两个都是风一样清逸,水一样空灵的男子。他们肩上明明都压着沉重的责任,却仍然可以笑得干干净净又无比淡然。他们之间,有一种根本无须言传的默契和感情,像手足,又像是亲密无间的伙伴。
他们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甚至连卫祺身边那个女孩子,也未必能如卫涵一般了解卫祺。他们一直都站在旁人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牵引着卫氏一族的一切,辛苦,并且只有彼此才最懂对方的辛苦。
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尘昊忽然间发现,原来,这些他的世界中从未有过,也不可能有的东西,他其实也在内心深处渴望着的。
尘昊很低地叹了口气,更低地说了一句:“卫涵,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幸运?”
他只是在自语,但卫涵却听到了,并且闭目一笑。
回到扫叶居的时候,子岑看到卫涵那一身的血自然是叫得比杀鸡还恐怖。等到找来大夫处理好卫涵的伤口,已经接近酉时了。
慧娆一直没有说话,就坐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众人围着卫涵团团转。直到锦心提醒她该回宫了,她也就那样一言不发地上了轿。
“公主——”隔着轿帘观察了她很久,锦心终于开口叫了她一声,“公主在想什么?”
“锦心……”慧娆的目光依然直直地落在前面的轿帘上,“我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现在我后悔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低低的,含着淡淡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