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温川一边观察着她,一边答道:“桂花贼非天生奇才,并不是无师自通。”
“桂、嗝──桂花贼武功高强,那桂、嗝──桂花贼的师父岂不是更厉害?”莫名满头大汗,他应该没看出自己的异样吧?“想必……也是个是武林高手?”
沐温川没马上回答,反倒是一脸玩味的望着她──终于发现哪里有趣了。这家伙每回提到他的称号,都会忍不住打个嗝呢,怎么回事?
“你很好奇吗?”沐温川笑道。“看在你是我传说中的跟班,我才告诉你的。”
辟朝海干笑两声,确定这家伙心思粗如树干,根本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
“我师父的确曾叱吒风云,排名武林百大高手之一,不过他多年前已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事了。”
“为什么?”
“为了情哪。”沐温川望着柴火,微微一笑。“师父遭江湖恶徒算计,致使师娘对师父有些误会,她一气之下,一走了之。师父苦寻不得,灰心丧志之际,便淡出江湖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师父也是。”官朝海叹口气,又好奇问道:“你师父归隐山林了,怎么还肯收你这徒儿?”
“这得把陈年往事翻出来说了。”
沐温川匆地抬眼注视着官朝海,好一会儿没说话。那双炯炯目光如此锐利逼人,教官朝海又是一阵心慌意乱,身子僵硬得连调开视线都不会。“干嘛啊你……”
“看在你涉世尚浅,亦非狡诈之辈,你又是我传说中的跟──”
“传说中的跟班嘛。”官朝海大吁一口气真,心里还怦怦跳着。“你放心吧,我飞天女贼最重江湖道义,今日你跟我说的事情我不会对外人透露半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见官朝海那副紧张模样,沐温川不禁莞尔。这女人怎么对他随便一句话都能产生很大的反应哪。
“我幼年时家境富裕,强盗趁着我与母亲出游在外,意欲行抢,结果没抢到财物,却误将我掳了去。行经山野时被正在狩猎的师父遇见,出手救了我。经我师父逼问,才知道那行抢的大叔原来不是真正的强盗,而是贫民村的贫户,因家中老母病危,没银子看病买药,不得已才行抢。我师父将那大叔斥了一顿,念在他无意伤人,又是救母心切,便嘱他万万不可再犯法纪,否则绝不宽贷,然后放了他,还送了他一些银子。”
辟朝海听得入神,月兑口道:“你师父真是好人。”
“当时我年纪小,以为只要是犯法的人就该抓进宫府,我师父的作为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但我师父说,人性本善,若非逼不得已,没有人愿意为非作歹。像那大叔,并不是真正的恶人,就算将他关进地丰,过几日依然会有别的贫民村的人为了生计而抢劫富豪。而皇上远在京城,官员们报喜不报忧,更别提多少皇亲贵族们官官相护、枉顾百姓疾苦的乱象,皇上根本看不到脚底下多少百姓在受苦。”
沐温川顿了顿,又叹息道:
“师父的话点醒了我。我身在富豪之家,我爹为人正直,虽未与贪官同流合污、残害百姓,但碍于情势,也未能为百姓们做什么事。”沐温川抚着自己手指的关节,映在他眼里的火光看来温暖又柔和,正如他的语调。“爹明的不能做,暗的我却能为,所以我便求师父收我为徒,传我武功──”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个专门劫富济贫,令贫者爱戴、富者痛恶的桂、嗝──桂花贼!”官朝海心中激动,兴奋道:“这就是你为什么成为侠盗的原因!”
“是啊,我可不是因为看了什么武林杂书,为了博得一个‘侠盗’的虚名才夜夜飞檐走壁、四处冒险的。”
沐温川一席话,说得官朝海讪讪的红了脸。他说的可不就是她吗……
“做侠盗,得罪的全是达官贵人,随时要有被抓进宫府便永不见天日的准备,可不是闹着玩的。但谁知一旦做了,就仿佛是铐上了命运的枷锁似的,再也停不下来。尤其是当我看见受我恩惠的贫民们脸上那感激的笑容和眼泪……”沐温川说着,沉默了一会儿,又朝官朝海一笑。“回去好好养伤啊,飞天女贼。你知道我桂花贼四处奔波,很忙的。以后城郊贫民村的贫民们,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辟朝海怔怔的望着那双笑眼里,看见的是信任、是期许,多温柔的目光……
怦然心动,官朝海待要腼腆的垂下脸,又舍不得离开他的注视,最后只能点点头,忍住唇边隐隐浮现的微笑。
脚上的伤似乎不那么疼了,方才那草药真的有效呢。
而她今晚才第一次觉得,原来没有月亮的夜晚,也是很美的呀……
第四章
两个月后
一大清早,敏德镖局前一整列镖车停在门前广场,镖师们牵着马准备出镖。
“夫人,马老爷再三嘱托我,这趟镖我非得亲自护送不可。这次出远门,少说也须一个月才能回来。我不在府里,你与朝海要好好照顾自己,在家注意门户,出门就让随从跟着,别让我担心。”官敏德携着官夫人,谆谆交代着。
“你放心,我除了上庙里祈福、和那些姐妹们打打马吊之外,也不会去哪儿。朝海,你更不用担心她。”
“是啊爹。”官朝海让阿黎扶着,小心翼翼地踱了过来。“我会好好照顾娘的。倒是这几天下了雪,您在外头要自己注意身子,别受寒了。”
“其实敏德镖局盛名在外,一般宵小匪贼也没那个胆子来犯。”官敏德叹道。“我只怕那桂花贼。”
听见桂花贼三个字,官朝海心里猛跳一下。
“是啊老爷,我听章妈说,前阵子辜老爷的儿子来到秀水县买了幢新屋,结果叫那桂花贼烧了房子,还抢走不少钱财,把辜少爷吓得连夜要赶回京城去哪。”官夫人叹息道:“真不知该说那桂花贼是邪还是正,放火抢劫是不对,可是那个辜少爷恶名在外,说来也是恶有恶报。”
“本来是不干咱们的事,但听说他最近几次犯案还带了个女贼当助手,行径越来越嚣张了。他虽号称是个劫富济贫的侠盗,专挑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下手,但此等人物亦正亦邪,再加上他武艺高强、屡战屡胜,未免骄矜狂妄,难保他不会由正转邪,走上歧途。”
又是助手又是跟班,她飞天女贼和桂花贼的名字挂在一起,未免显得太卑微了些。
“爹,桂花贼嫉恶如仇,绝不会变成邪派人士,更不会冒犯敏德镖局。爹在武林正派中名气多响亮,和那些贪官奸商们八竿子打不着,根本不会是桂花贼下手的对象。倘若他真的糊涂到善恶不分,那就枉为侠盗桂花贼了。”
这一席不该像是从官朝海口中说出来的话,听得官敏德和官夫人面露疑色。
“我也是……听阿黎说的。”官朝海微微一笑,把责任全推到阿黎身上。“况且身为官大镖师的女儿,多了解一些江湖事,也是无伤大雅的嘛。爹。”
“那倒也是。”官敏德笑道:“敏德镖局将来也要交到你手上,所以我希望将来我的女婿,最好也是个武林──”
“我倒认为朝海还是嫁进官宦人家好些。”官夫人笑咪咪的打断了官敏德。“朝海是大家闺秀,自然还是富家少爷比较能匹配。敏德,你别是私心偏爱傅儿吧?”
“夫人,你又多心了,我的私心向来只偏向你这边的。”又来了、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