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说到这个啊,乍见她母子俩孤苦伶仃的,落魄到要在荒巷内产女,我还以为她丈夫是个不负责任的混帐东西。我问过那小表,他竟然气忿地说他没有爹!梁鸣凤听了喝斥他,才告诉我她丈夫已经死了,而且是被债主追杀,死于非命的。那死小表好像说过,他宁可跟著娘亲姓梁,也不要姓……啊,是了,姓成。又是姓成的!当初把你们带去陕西的家伙也姓成,怎么姓成的没一个好东西?”
流光“啊”了声,双手掩住耳,忽然蹲,蛾眉痛苦紧纠!不要啊--
“怎么了?”卫寻英错愕,看见流光激动地不断颤抖的身体和痛苦万分的表情,他想握住她臂膀,却不敢超越两人间十步远的距离。“流光?怎么了?你--”
救我、救我!
痛!好痛!她的头要裂了!别再喊了!
你这短命丫头!看什么?是不是也想过来跟老子快活快活?
不要,别靠近!别过来!
姊姊!你在哪里?水好深、好冷啊--
看不见!她什么都看不见!好冷啊!
“流光?”卫寻英不懂流光为何满脸的害怕,他说了什么触到她的痛处?让她这样痛苦?当他看见她眼角边开始落下的泪水,一抹熟悉的画面忽然闪进了脑海--卫寻英想也没想,立刻大跨两步上前,伸手将流光揽进怀中,一手轻拍著她的背,嘴里哄著:“没事--你别怕,我在这儿,我保护你,别怕。”
姊姊别怕,流光保护你,没人敢欺负你!
他温热的唇在她颊上落下一个亲吻,好像在她身上施了一道法术,尽避眼眶满是水雾,她却渐渐停止发抖。
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那些以为这辈子再不用记起的画面……原来,曾经发生过那么多事情吗?原来,她还好好地活著,没有跟著万劫不复吗……
“我不怕,不怕了,我保护你……”
靶觉自己背上有双小手轻拍著,卫寻英才发觉流光也在拍著他。他微微诧异,轻声道:“不是我在怕,是你啊。”
她是太害怕了吧,不但忘了躲开他的拥抱,甚至没躲开他的亲吻。
十年相隔,换来十步远的遥遥相望,他多想跨越过这段再近不过,却也再远不过的距离;而此刻这样久违的亲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的,让卫寻英亦喜亦忧。他收紧了手臂,忽然很希望自己能传点热度到她终年凉凉的身子上。
像是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流光呼吸逐渐平稳。她眼里黑幽幽的,有一股哀凄流动著,几乎沁出水来。“你还找得到……那对母子吗?”
“我遇见他们是一年前的事了,如果他们没搬迁,应该还住在陕西那个远山小镇上。你认识他们?”
流光沉默,思索好久。“我……认识其中一个,凤姐姐……就是梁鸣凤。”
“你想找她?”她听到那妇人的名字会这样激动,难道那个梁鸣凤跟那段被她封锁的记忆有关?“她是谁?你在陕西的朋友?”
“她是……成老爷的妻。娘过世后,成老爷收我跟姊姊当义女,她也算是我半个亲人。”流光缓慢地说著:“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果然是那姓成的家伙?真想不到……”卫寻英心中错愕,没想到人世间的际遇充满了难以想像的巧合,冥冥中像是经过苍天刻意安排而成。“好!你--你放心,我帮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就帮你。”他知道自己脸上开始红热,声音跟著愈来愈小声……“只要能让你从此放宽心,让你不再害怕,变回以前那个愿意紧紧挨著我坐、只替我分忧解愁的任流光,我什么都帮你……”
流光听得一愣,心里的甜味忽然迅速满溢,甚至盖过刚刚因为想起那可怕的回忆而带来的恐惧,那是股从来没有过的悸动。
她回过神,才惊觉自己被他紧紧拥在怀里,两人间几乎没有空隙,而有那么一瞬间,她提醒自己应该要挣扎躲开,却又发现原来他的靠近其实并不可怕,反而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她好……安心啊。她好久没有跟人靠那么近,好久没被人拥抱了,原来……人的身子是那么温暖吗?而刚才他在她颊上留下的那抹温热,还隐隐发著烫,跟小时候娘为了哄她而亲吻她的感觉……很不一样啊。
“我一定,等你……”卫寻英的话喃在嘴里,很像在自言自语。“苦等十年,就等你回来嫁我,我一定继续等你,等你放宽心,咱们--重新开始。”
泪痕未干,流光听得有些恍惚,忽然闻到一股淡淡香气若有似无地传来。
是他的气味?男人身上也会有香气吗?她以为只有她梦境里那个衣上有蝶纹的郎君才会有。自从把蝴蝶扣归还给他后,她便不曾再梦见那只蝴蝶与那个男子。说不定,他就是梦里那个总是香香的男子吧……
也说不定,此时此刻她就在那个梦里面,还没醒来……
第五章
李子遥坐在冷清的元福楼大厅里,脸色相当难看。“这是怎么回事?”
“小李爷,这几天的生意都是这么差,人潮全跑到宛在轩去了。”掌柜的指了指对街,在通往宛在轩的白石桥头前排队的人潮多到让人傻眼。“尤其是早上,生意更是差得可以!以前会来吃早粥、喝早茶的客人全都不来了。”
“半个月前我才请走了他最重要的煲粥厨子,他不是还因此提早关门不敢做早上的生意吗?怎么短短时间内,又把我的客人全拉走了?”李子遥凤眼半眯,想不透卫寻英是怎么办到的。
“早啊,二哥!这么紧急一大早就派人顾轿子,把小弟我从家里抬到了元福楼,敢问是有什么严重的大事啊?”害他甚至来不及好好梳洗穿衣就被拖出门了!瞧瞧他手上这把竹青扇,跟他身上的绿锦袍,跟他脚上的绿头靴--多不配啊!浑身是绿,搞得自己跟棵树一样,他敢打赌,他只要往树丛里一站一定就能隐身……
“如果不亲自派人把你接来,怕你一出韩府就又整天不见踪影了。三弟,你最近跑宛在轩倒跑得挺勤快啊?”
何止勤快?根本是天天报到!韩雍尴尬地一笑,连忙挥扇。“别这么说,我以前还不是都往元福楼跑吗?我只有一个人,总不能同时要我捧两个人的场嘛,只好轮流,呵呵呵……二哥,你千万别多心啊。”
“多心倒是不会,难为你这小弟对我跟大哥如此用心哪。”李子遥本来就生得风流俊美,可那双凤眼一笑啊,就满是邪气!看得韩雍冷汗如雨。“既然你那么爱往宛在轩跑,你该知道大哥他最近又请了什么名厨吧?”
“名厨?没有啊。”忽然冒出来的没没无名小厨娘倒是有一个。
李子遥猛地拉住了韩雍的领口,把他拖到窗前,一手指向宛在轩。“那你告诉我那一大堆人是为了什么东西在大排长龙啊?l
“啊?咳、咳!二哥,松点啊!我会被你勒死!”韩雍脸红气喘,连忙出卖敌情。“不就是为了吃一碗绝世好粥吗?咳咳!”
“绝世好粥?”李子遥一愣,松开了韩雍的领口。“那是什么玩意儿?”
“二哥啊,你不会不知道吧?自从你请走了大哥的煲粥厨子,大哥就四处寻访煮粥名厨,没想到名厨没找到,倒是买回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厨娘!”
“小厨娘?他花了两千两帮个病妓赎身我倒有听说。卫当家与小李爷同有偏爱病女之好--这种小道消息在苏城传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