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又是细雪纷飞,樊璐正数著手里元烨给她的片片枫红,匆见银杏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将手里的信塞给樊璐,“小姐!信鸽来了!”
樊璐忙拆开一看,面露笑容,“他还活著!太好了,咱们快走,他说申时与我相会,应该就到了!”主仆两人偷偷模模地离开樊府,骑著雪舞直奔后山桃花林。
“小姐你瞧,这不是那口井吗?”
快快快!元烨快来啊!樊璐觉得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原地来回踱步,不时引领而望,终于听见远远传来的马蹄声!“元烨?”樊璐兴奋地呼唤,却突然觉得不对,马蹄声混乱不齐,不止元烨一人,倒像是有千军万马似的?
下久,果然看见元烨一身破损的战衣,染著惊心沭目的血迹,驾著骏马奔腾而来。他身后还背负著垂著头的薛青,不知生死。“璐儿!快走!”
“元烨?”
“快走!皇上的军队就要追上来了,我在这儿挡住他,你快骑著雪舞走啊!”
唐元烨身上多处刀伤,樊璐可以看见他握著弓箭的左手下停滴著鲜血。
“元烨,带我一起走,我绝不丢下你的!”
“唐元烨!还不束手就擒?”犹豫之间,他们已被大批军马包围,带头将领举著矛指向元烨。“青天乱党被自己人背叛,气数已尽!你们诸军将领已被拿下,不要再做垂死挣扎了!”
唐元烨跳下马来,樊璐和银杏冲过去扶他和薛青,四人一起退到了井边。
“薛大哥!”银杏抱著薛青,才发现他满身是血。
薛青悠悠转醒,嘴边扯出笑:“这不是……银杏小泵娘吗?”
“薛兄!振作点,我带你杀出重围!”
但薛青摇头,气息微弱,“唐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输了吗?连我们自己人都帮著狗皇帝,他们说……狗皇帝做得很好,是好皇帝,我要造反,才是害他们没好日子过的……坏人。”
“唐元烨!如今你已无路可逃,皇上仁德,你若交出薛青,俯首称臣,便能饶你叛国死罪!”
元烨冷哼一声,“江山美人,我唐元烨又不是为了江山而战,你回去告诉皇上,我与妻子樊璐将远走他方,过自在日子,与他无涉,叫他放心做他的皇帝吧!”话才说完却再忍不住疼痛跪倒在地。
“元烨!”
“璐儿,”玄祯不知何时驾著一匹白马走出军队,他的眼神温柔而忧伤,“跟我回去,我答应你决不会为难他们俩。”
樊璐低头,不愿再与他四目相对。“玄祯,你相信神仙吗?有个神仙告诉我,若是你们俩真是兄弟,那么我们三人便同是鸳鸯命,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两个也不能苟活的。”唐元烨听了惊讶地望著樊璐。“而我,深爱元烨,此生若不能与他相守,宁可一死了此生。所以,请你放我们走吧。算是我……辜负了你。”
“璐儿,难道你忘记了我们曾经——”玄祯紧握著拳头,觉得天将亡我!
樊璐摇头,起身跪倒在玄祯面前,“璐儿深受你的厚爱,但是我很清楚我不能与元烨分开。怀著你的骨肉时,我狠下心想舍弃元烨,没想到孩子却没了……与你之间最重要的宝物没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离开元烨。就算是皇上强行将我带回皇宫,我也将忧伤终老。皇上,臣妾恐怕已不能……再为您生下一男半女,请皇上另择佳偶,将臣妾忘了吧!”樊璐哽咽地说完,朝玄祯行三拜大礼。
玄祯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悲苦跟泪水,他举起剑指著元烨:“大哥,我不管你要不要认祖归宗,父皇曾经说过,就算是找到了你,也不要把皇位交还给你!如今我是皇帝,你若是有胆量受我一剑,我就让你跟璐儿远走高飞、再不为难你们!”
唐元烨淡淡一笑,“我从小无父无母习惯了,更是出了名的不爱权财,我要那皇位干什么?好!我就受你一剑!”说完,他扯下盔甲,昂然站在玄祯面前,而那块刻著龙、写著唐字的寒绛琨透著红光,在玄祯瞳孔里闪烁。
玄祯举著亮晃晃的白龙宝剑,盯著唐元烨的眼神充满愤怒与冷酷。
就是他要抢定璐儿!就是他是原本的东宫太子!就是他要夺走他本来美好的生活、他的女人、他的地位,全都因为这个人——“喝啊!”
“元烨!”樊璐大喊著想阻止,银杏却拉住她。“不要啊……”樊璐哭喊著,忽然算命仙吟唱的诗在她耳边响起:
桃花一梦、梦醒皆空,欲成三愿、回头无踪……
“欲成三愿,回头无踪?”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喊:“不要杀他!是我……辜负你们俩,是我不该,故事的结局应该是这样的……”
思绪飞回两年前的春天,元烨与她共乘雪舞,在桃花林里讲著桃花的故事。
“桃花本无心贪爱,全是命运使然……”樊璐幽幽说著,望了元烨和玄祯最后一眼,“你们真像一对孪生兄弟……”话音刚落,她就往身后古井纵身一跳!
“小姐啊!”银杏来不及拉住,趴在井边大哭。
唐元烨不敢相信地冲到井边,“璐儿!璐儿!”他不顾一切,竟也翻身就往古井跳下!
众人愕然,玄祯的白龙宝剑掉落在地上,他怔怔地来到井边。玄骞深怕他想不开也往下跳,始终拉著他的臂膀。望下去,井深不见底,一颗石头滚落,竟像是掉进无止境的万丈深渊般没有回音。“皇兄,保重龙体啊。”
玄祯挥开玄骞的手,表情怅然、若有所失,脚步踉跄地走了几步,忽然往前一跌,竟吐出大口鲜血!玄骞惊慌地喊:“来人啊,快护送皇上回去、传太医!”
一行人逐渐离开了桃花林,只剩下躺在地上的薛青,跟仍在井边哭泣的银杏,“小姐……少爷……”
杭州,五年后。
“是她吗?”女子一头乌发如黑缎,花般容貌让一袭白衫衬托得更娇艳。
“没错,他们来了。”男子轻轻托住女子的腰,往树上攀去。
樊景提著香烛银纸,后面跟著银杏和蕊欣,来到了桃花林里最大最老的那棵桃花树下。那座井边多了一块墓碑,上面刻著“爱妻玉妃”等字。“又是一个年头过去了,唉,妹妹,姊姊每年都来替你扫墓,不知道你在阴间过得可好?”
“小姐跟少爷黄泉路上能相伴而行,一定不孤单,这样银杏就放心了。”银杏一边烧纸钱,一边哽咽地说。
“皇后娘娘,祭拜完,咱们就快出林子吧,皇上还在马车上等呢。您瞧,这林子里的桃花开得好古怪,明明就下著雪,竟然开满了整座山谷,好像有花妖作祟一样。”蕊欣瑟缩著身子道。
樊景折下一束桃花用手绢包好,看看天色,“好吧,咱们走吧,再晚一点恐怕就认不清方向了。”
看著那三人慢慢离去了,栖在树上的一双身影这才翩然落下。“皇上每年都来,为什么总是只待在马车上呢?”女子伸手轻抚墓碑上的字,不解地问。
男子将粗糙却温暖的貂毛披风披在女子身上,“可能是怕触景伤情吧。”
“元烨,你不怪我始终还惦记著玄祯吧?”
“当然不会,我们的确是亏欠他。毕竟,他还是喊了我一声大哥。”男子温柔地替女子吹开落在她睫毛上的桃花瓣。“回去吧。”女子靠在他的臂弯里,两人慢慢往桃花林更深处走去。
“没想到原来古井底下竟是前朝人民为了躲避战乱而挖的古道,会一直通往山谷下的平原,而且原来世上真有个桃花源,就在那儿呢!靖节先生的桃花源记不是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