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铁城”说:“不奇怪!社会制度不同嘛!”
冰辉却说:“我相信并不是所有澳大利亚青年都不愿意为祖国献身。我们中国,也有不愿意为祖国献身的,这不奇怪!”
我说:“献身是一种精神,是一种理想追求的闪光。一个人没有理想,便谈不上献身,就我个人来讲,我有献身精神,因为我有理想。”
“那么,你的理想是什么?”那位白头发的老太太问我。
我告诉她:“为人类造福!”
他们又提了许多问题,什么吸毒呀,宗教呀,学生间友谊呀、恋爱呀……我们一一对答。我们都以为回答得不错。他们也都很满意,啪!啪!闪光灯乱闪,劈哩叭啦地照相,合影留念。嘴里还连连说:“VeryGood!”“Wonderful”!
校长也很满意,事后特意把我们都叫到他的办公室,表扬了一番。
走出校长室,黄老师对我们说:“校长对你们缺乏了解,你们对校长也缺乏了解。别的不说,他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甚至十四个小时。他工资不高,要负担一家六口人。你们注意到没有?他的办公室里放着一捆粉丝,那是他中午从学校食堂买的处理品。那里面有耗子屎,是被耗子咬过的……”
我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捆粉丝。
我忽然想起那年检查教室卫生时,校长露出的那只破了后跟的袜子。
校长!
5月9日
今天,风可真大!漫天沙土,把天都给搅黄了。是不是让哈雷彗星给闹的?
上午上学来时,在路上正见郭辉穿着短裤、背心,汗水淋淋地跑步。他可真行!风雨无阻!又见到校长,他正费力地蹬着一辆破车往学校奔去。那车破得使我想起侯宝林说的相声《夜行记》里那辆破车。我好象从来没有注意过校长骑的是这样一辆破车。人的眼睛有时候很奇怪,当你想着一个人时,在大街上便总能看到你想到的类似那种人。有一次,还是和常鸣不错的时候,他的腿打篮球摔坏了,打着绷带,一瘸一拐的,在大街上,我好象一连见着好几个这样一瘸一拐的人。就是这样的怪!校长的破车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使我不由又想起他办公岑堆放的那捆粉丝。
今天,校长在全校大会上表扬了我们班,他说我们同澳大利亚社会代表团的座谈。充分责现了中国中学生的思想、政治和文化知识水平。当然,我们听了都美滋滋的。最后,他又说:“高三1班的系列主题班会搞得也是很有特色,对于树立远大理想是很有帮助的!希望高三1班继续搞下去,给全校其他各班级树立个榜样……”这,我们听了都撇嘴了。
会后,我悄悄地问黄老师:“黄老师,您看咱们的主题班会还系列下去吗?”
黄老师摇摇头,说:“暂时先不搞了!”
我说:“那校长……”
黄老师说:“我还得跟校长再研究一下!”
谢天谢地!这主题班会千万别再系列下去了。
5月10日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清晨起来,空气格外清新。和昨天风沙弥漫一对比,老天爷完全变换出另一幅动人的面孔。
下午.全体高三毕业班学生到人大会堂,参加应届高中毕业生报考师范院校的动员大会。我希望能在会场上见到丁然。没有找到。人大会堂太大了,上哪儿去找?要见到他,得到明天!别着急!明天,一会儿就到了。
罢刚开了一会儿的会,我就发现郭辉、郝丽萍几个人溜了。我也装做去厕所,溜出了大门。刚下台阶,正好又碰见了“西铁城”,人走了不少,黄老师准得气坏不可。
“一道儿走吧!”他说。
我们一道骑车爷家里走。雨后的北京,显得明丽,天空上的大气污染似乎被雨水荡涤了许多。
“最近……见到过丁然吗?”忽然,“西铁城”问。那话酸溜溜的。
“没有”
“他人挺不错的,读的书多,学习拔尖……”他倒特意夸起丁然来了,“西铁城”这人,说到底,心眼不错。
临分手时,我问他:“准备第一志愿报哪儿?”
“还没拿定主意?”
“还没拿定主意?都什么时候了?”
他反问我:“你呢?”
我冲他一笑:“保密!”
回家看晚报,知道明天是美国人的母亲节。这一节目是在1906年美国人安娜·贾维丝的母亲死后,为了纪念母亲,首先提出建立母亲节的。以后,每年五月的第二个星期便定为母亲节,人们要给还活着的或死去的母亲献上石竹花,象征着对母亲的爱。
中国为什么没有母亲节?有儿童节、青年节、端午节、中秋节……唯独没有母亲节。
我的妈妈辛苦,但姑妈更辛苦。我一直把姑妈当做我的母亲。明天,我要给她寄点东西去,我送姑妈什么礼物好呢?
5月11日
我跳下三103路无轨电车,往美术馆门口走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丁然。他早在那里了。我的心一阵紧缩。虽然,这样的约会,对于我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但和丁然到底还是第一次。我还有些激动。我想克制自己。不行,克制不了。看样子,我还是没有长大。
他见到我,显得很高兴。他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干嘛不来呢?”
他笑笑,没说话。
他只已买好了两张入场券。走进大门,院子里紫藤缀满一串串紫嘟嘟的花,随着微风正轻轻地摇颤,能听到它们的飒飒细语。他跑到小卖部,买了两块紫雪糕。我也不客气,美美地吃了起来。
他对我讲起那天他在这里等我的情景:“那天,我等你,时间过了二十分钟了,你也没来。我挺着急,不住看手表。你说有意思没有意思,我旁边不远,站着一个女学生,不过,比咱们起码小两年级。她也在不时看手表。我猜想她一定在等人。等得不耐烦了,我们俩先后在卖冰棍的老太太那儿一人买了一支紫雪糕……”他扬扬手中的紫雪糕,我静静地听着。“在买雪糕时,我看见她手里拿着本琼瑶的小说《月朦胧,鸟朦胧》……”
“你手里也拿着一本《月朦胧,鸟朦胧》!”我笑着打断他的话。
他笑了:“哪儿的事!那是琼瑶小说里拙劣的巧合吧?我不喜欢琼瑶那甜腻腻的小说。不过,这本《月朦胧,鸟朦胧》使我们俩搭上话。实在等得无聊了嘛!我们俩人闲扯起来。我问她:‘是琼瑶的书?’她点点头,问我:‘看过吗?’我说:‘看过!’从这儿开始,我们就开始争论起琼瑶来了。她说怎么怎么好。我说怎么怎么不咋着。争得挺有意思的。争了半天。她忽然眼睛一亮.立刻不再和我争论,饱走了。我回过头一看,一个男孩子走过马路,正向她走来。他们买好票,走进门。我还站在这儿……”
他没再讲下去。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只听见微风中紫藤在飒飒细语。紫雪糕,在我们手中正一滴滴融化。
我们走进展览大厅,看了吴冠中和李可染的画展。我很喜欢吴冠中画的骆驼,而不喜欢他画的熊猫。熊猫,只会露出一副傻样儿,供人一笑。骆驼给人以启迪。它没有鲜艳的色彩,却给人庄重、深沉的感觉和联想。我也喜欢李可染的牛,它使我想念泥土气息扑鼻的乡村,想起淳朴和实在。他说他不大喜欢国画。看了半天,还是老一套,变化不大。他喜欢油画,喜欢梵高,喜欢莫奈,也喜欢罗中立,喜欢陈逸飞。不过,我们俩都共同喜欢李可染的一幅书法,上面写着:“所要者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