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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生的日记 第19页

作者:肖复兴

扮哥在一旁正看电视,插嘴道:“你不是中国人?”

我刚要和他吵。我现在火大了,逮谁想跟谁吵。爸爸把我拉进里屋,问我;“天琳呀,你这些天情绪不高呀?怎么回事呀?对爸爸讲讲!”

家里人,我是最佩服爸爸。可这一肚子心事,怎么讲呢?

“天琳,说你小呢,可也不小啦!爸爸看得出来。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你记着爸爸的话:凡事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眼下,你听别人念过这样一道顺口溜吗?”

“什么?”

“时间城可贵,文凭价更高,若要根子硬,两者皆可抛。”

这是把裴多芬那首名诗给篡改了。

“爸爸在部队开汽车,现在修汽车,有好技术,却没有什么硬根子。你就只有前面那两条,一是时间,二是文凭。没有文凭,现在干什么就差一个节气!时间,你还有,可你得抓紧。其他的事,你往后稍稍。你还未得及!”

我该怎么对爸爸讲呢?

2月9日

下午,爸爸、妈妈和哥哥要去地坛逛庙会,问我去了去?我不想去。我哪儿也不想去。我现在讨厌见大街上那么多人,尤其是春节期间那么多穿得花枝招展的人!

“不去不去吧,让她安心在家温功课也好!”妈妈说。除了功课就是功课,我们中学生就没别的了!

他们都走了。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真静,静得让人受不了。我喜欢孤独,这会儿又真惧怕孤独。我看了一会儿书,便怎么也看不下去了。我的脑子很乱。我索性打开录音机听听音乐,一会儿又打开电视机……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进去,什么也听不过去。

外面有人喊我“路天琳!”是郝丽萍,她一向大嗓门。

她走进屋,听见音乐声这么大,电视机也开着,叫道:“呵!你这是干什么呢?一个人欢渡春节怎么着?”

“对!”

我说着,拽上她,一起可着嗓门随着录音机里放的歌大声吼了起来。这一盘磁带全是张蔷的歌。我们也模仿着这个胖胖、圆脸的小泵娘,用一种略带沙哑的嗓音,一会地唱《月光迪斯科》,一会唱《你那会心的一笑》,一会唱《拍手迪斯科》:

把你的手人拍一拍,快点跟我来呀,

把你的眼泪擦一擦,笑容露出来呀,

把你的头儿甩一甩,忘掉那失败呀,

抛开你的烦恼,一起从头来呀,

每个人都会有不如意,每个人都会有失败,

郝丽萍随着歌声的节拍扭动起身子,我也受了传染,禁不住跳了起来。我们一边跳,一边拍手,一边高唱,简直像发了疯,跳得脑门上,后背上都出了汗!

录音机“咔”的一声,磁带转完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小屋从刚才的热烈声中一下子静下来,显得空旷而沉闷。我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郝丽萍,心里空虚得要命,真想大哭一场!

都丽萍一把楼住我说:“你这两天怎么不找我来呢?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什么呀!”

“甭瞒我!咱们‘瓷’不‘瓷’呀?嗯!”说着,她一眨漂亮的长眼睫毛唱了起来:“我心里藏着一个小秘密,我不愿意告诉你……”

我捶她。这个鬼精灵!

“你那个小秘密呀,我知道!走!姐领你到外面散散心!别老想着他,缺了穿红的,还有挂绿的呢!”

我也正想找个什么地方散散心!

临出门前,郝丽萍从书包里掏出牛仔裤,换穿的那条蓝涤斜纹裤。我就知道这时候她妈准在家。每一次都是这样,她妈在家,她必定要把牛仔裤偷偷装进书包里,到外面来换。每天上学,从家到学校一路上,那个公共厕所成了她郝丽萍的更衣室了。她妈厉害,管得严,决不允许她穿这种紧绑绑、把各种线条、部位都绷得那么显眼的牛仔裤。而她呢,偏偏爱穿这裤子。有什么办法呢!娘俩就有样打开迂回战!

也别说,郝丽萍穿上牛仔裤就是漂亮,腿显得越发细长。我真羡慕她!她身高1米68,正是个头!我呢,别的地方还说得过去,唯独比她矮5公分。小时候,营养不良!

我们一起来到王府井。这里的人膨胀,街道显窄了,似乎时刻都有被挤破的危险。我们俩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郝丽萍那两条被牛仔裤裹得紧紧的修长的腿,落上不知有多少芒刺般的目光,看郝丽萍得意的样子,昂着头,挺着胸,挺带劲!她总是这样爱美的。服装、发式、装饰,她都追求时髦。我虽然并不赞同她消耗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们年轻,我们有权利去追求一切美的事物。

唉!我轻轻叹了口气!

“干嘛要叹气!有空儿找我来玩,让姐我给你解解闷!”她听见我叹气,站住了,一把搂住了我,宽慰着我。

我永远感谢她的友情。

2月10日

一连几天闷头复习功课,我觉得我的毅力还是够可以的,谁知自打昨天起,我心里总像有虫虫在蠕动,课本上,作业本上的英文字呀、公式呀,总象长了腿,跳出本来,滑出眼睛以外老远的地方,逮也逮不回来。这可怎么办?我知道了,我的毅力不行。我真没出息!我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我必须提醒自己、警告自己:要尽快地摆月兑这种窘境!

可是,我一时作茧自缚,怎么也摆月兑不了!下午,我去找郝丽萍。她家里没人,只有她一个人抱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儿在看,正看得入迷,连我叫她都没听见。

“看什么好书呢?这么带劲儿?”我走到她面前,问。

“嗬!是你,吓我一跳!”她抬起头,我望见她眼睛湿湿的,在伤心?书的魅力!我拿过书一看,是本琼瑶的小说《烟雨蒙蒙》。

“陆依萍的命真惨!”她感叹着。

“谁叫陆依萍?”我问。

“《烟雨蒙蒙》里的主角。”

“开了学没多少日子就得高考了,你还有心思看小说?”我故意逗她。

“你这话怎么象我妈的腔调呀?”她故意开玩笑。

“这是我妈常教育我的语录嘛!”

“唉!”她叹口气,今儿怎么啦?昨天我叹气,今儿轮到她叹气了。“当中学生可真苦!整天背呀、算呀、念着、写呀——连看什么书的自由都没有!”

“快熬到毕业了,甭着急,到时候你敞开着,想看什么看什么,看成一个大书虫!”我倒开心似地安慰起她来了,我本是要找她来寻求安慰的呀!

“算了!算了!我现在就熬不了了,这学我真不想上了!越快到高考时候了,我心越烦!你说万一考不上,我可怎么办?待业!让我妈还苦哧白咧地养我?还是去当个临时工?我妈妈还不伤透了脑筋?”

“你干嘛要考不上呢?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天琳,我哪儿赶得上你的功课?班里同学,谁不说女同学功课数你棒,男同学里数郭辉……”

冰辉!吧嘛非要把我和郭辉相提并论呢!大概,郝丽萍看出我的神态变化,知道自己无意中说走了嘴,立刻遮掩道:“算啦!咱们也别操那么远的心啦!爱考得上考不上,听天由命!现在,该干嘛还得干嘛,也不能怕天下雨,就不出门呀!我知道这几天,你比我还闷得慌,喏,这几本书,你拿回家解解闷!”视着,她从枕头底下翻出好几本书。我翻翻一本,不是琼瑶的,就是三毛的,什么《彩霞满天》、《在水一方》、《几度夕阳红》、《窗外》呀,什么《稻草人手记》、《雨季不再来》、《撒哈拉的故事》、《温柔的夜》呀……全是台湾这两位女作家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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