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哥在一旁正看電視,插嘴道︰「你不是中國人?」
我剛要和他吵。我現在火大了,逮誰想跟誰吵。爸爸把我拉進里屋,問我;「天琳呀,你這些天情緒不高呀?怎麼回事呀?對爸爸講講!」
家里人,我是最佩服爸爸。可這一肚子心事,怎麼講呢?
「天琳,說你小呢,可也不小啦!爸爸看得出來。你是個有志氣的孩子,你記著爸爸的話︰凡事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眼下,你听別人念過這樣一道順口溜嗎?」
「什麼?」
「時間城可貴,文憑價更高,若要根子硬,兩者皆可拋。」
這是把裴多芬那首名詩給篡改了。
「爸爸在部隊開汽車,現在修汽車,有好技術,卻沒有什麼硬根子。你就只有前面那兩條,一是時間,二是文憑。沒有文憑,現在干什麼就差一個節氣!時間,你還有,可你得抓緊。其他的事,你往後稍稍。你還未得及!」
我該怎麼對爸爸講呢?
2月9日
下午,爸爸、媽媽和哥哥要去地壇逛廟會,問我去了去?我不想去。我哪兒也不想去。我現在討厭見大街上那麼多人,尤其是春節期間那麼多穿得花枝招展的人!
「不去不去吧,讓她安心在家溫功課也好!」媽媽說。除了功課就是功課,我們中學生就沒別的了!
他們都走了。屋里只剩下我一個人,真靜,靜得讓人受不了。我喜歡孤獨,這會兒又真懼怕孤獨。我看了一會兒書,便怎麼也看不下去了。我的腦子很亂。我索性打開錄音機听听音樂,一會兒又打開電視機……可是,我什麼也看不進去,什麼也听不過去。
外面有人喊我「路天琳!」是郝麗萍,她一向大嗓門。
她走進屋,听見音樂聲這麼大,電視機也開著,叫道︰「呵!你這是干什麼呢?一個人歡渡春節怎麼著?」
「對!」
我說著,拽上她,一起可著嗓門隨著錄音機里放的歌大聲吼了起來。這一盤磁帶全是張薔的歌。我們也模仿著這個胖胖、圓臉的小泵娘,用一種略帶沙啞的嗓音,一會地唱《月光迪斯科》,一會唱《你那會心的一笑》,一會唱《拍手迪斯科》︰
把你的手人拍一拍,快點跟我來呀,
把你的眼淚擦一擦,笑容露出來呀,
把你的頭兒甩一甩,忘掉那失敗呀,
拋開你的煩惱,一起從頭來呀,
每個人都會有不如意,每個人都會有失敗,
郝麗萍隨著歌聲的節拍扭動起身子,我也受了傳染,禁不住跳了起來。我們一邊跳,一邊拍手,一邊高唱,簡直像發了瘋,跳得腦門上,後背上都出了汗!
錄音機「 」的一聲,磁帶轉完了,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了。小屋從剛才的熱烈聲中一下子靜下來,顯得空曠而沉悶。我愣愣地站在那里,望著郝麗萍,心里空虛得要命,真想大哭一場!
都麗萍一把樓住我說︰「你這兩天怎麼不找我來呢?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什麼呀!」
「甭瞞我!咱們‘瓷’不‘瓷’呀?嗯!」說著,她一眨漂亮的長眼睫毛唱了起來︰「我心里藏著一個小秘密,我不願意告訴你……」
我捶她。這個鬼精靈!
「你那個小秘密呀,我知道!走!姐領你到外面散散心!別老想著他,缺了穿紅的,還有掛綠的呢!」
我也正想找個什麼地方散散心!
臨出門前,郝麗萍從書包里掏出牛仔褲,換穿的那條藍滌斜紋褲。我就知道這時候她媽準在家。每一次都是這樣,她媽在家,她必定要把牛仔褲偷偷裝進書包里,到外面來換。每天上學,從家到學校一路上,那個公共廁所成了她郝麗萍的更衣室了。她媽厲害,管得嚴,決不允許她穿這種緊綁綁、把各種線條、部位都繃得那麼顯眼的牛仔褲。而她呢,偏偏愛穿這褲子。有什麼辦法呢!娘倆就有樣打開迂回戰!
也別說,郝麗萍穿上牛仔褲就是漂亮,腿顯得越發細長。我真羨慕她!她身高1米68,正是個頭!我呢,別的地方還說得過去,唯獨比她矮5公分。小時候,營養不良!
我們一起來到王府井。這里的人膨脹,街道顯窄了,似乎時刻都有被擠破的危險。我們倆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郝麗萍那兩條被牛仔褲裹得緊緊的修長的腿,落上不知有多少芒刺般的目光,看郝麗萍得意的樣子,昂著頭,挺著胸,挺帶勁!她總是這樣愛美的。服裝、發式、裝飾,她都追求時髦。我雖然並不贊同她消耗這麼多時間和精力,但這並不妨礙我們之間的友誼。我們年輕,我們有權利去追求一切美的事物。
唉!我輕輕嘆了口氣!
「干嘛要嘆氣!有空兒找我來玩,讓姐我給你解解悶!」她听見我嘆氣,站住了,一把摟住了我,寬慰著我。
我永遠感謝她的友情。
2月10日
一連幾天悶頭復習功課,我覺得我的毅力還是夠可以的,誰知自打昨天起,我心里總像有蟲蟲在蠕動,課本上,作業本上的英文字呀、公式呀,總象長了腿,跳出本來,滑出眼楮以外老遠的地方,逮也逮不回來。這可怎麼辦?我知道了,我的毅力不行。我真沒出息!我成不了什麼大氣候!我必須提醒自己、警告自己︰要盡快地擺月兌這種窘境!
可是,我一時作繭自縛,怎麼也擺月兌不了!下午,我去找郝麗萍。她家里沒人,只有她一個人抱著一本書,津津有味兒在看,正看得入迷,連我叫她都沒听見。
「看什麼好書呢?這麼帶勁兒?」我走到她面前,問。
「 !是你,嚇我一跳!」她抬起頭,我望見她眼楮濕濕的,在傷心?書的魅力!我拿過書一看,是本瓊瑤的小說《煙雨蒙蒙》。
「陸依萍的命真慘!」她感嘆著。
「誰叫陸依萍?」我問。
「《煙雨蒙蒙》里的主角。」
「開了學沒多少日子就得高考了,你還有心思看小說?」我故意逗她。
「你這話怎麼象我媽的腔調呀?」她故意開玩笑。
「這是我媽常教育我的語錄嘛!」
「唉!」她嘆口氣,今兒怎麼啦?昨天我嘆氣,今兒輪到她嘆氣了。「當中學生可真苦!整天背呀、算呀、念著、寫呀——連看什麼書的自由都沒有!」
「快熬到畢業了,甭著急,到時候你敞開著,想看什麼看什麼,看成一個大書蟲!」我倒開心似地安慰起她來了,我本是要找她來尋求安慰的呀!
「算了!算了!我現在就熬不了了,這學我真不想上了!越快到高考時候了,我心越煩!你說萬一考不上,我可怎麼辦?待業!讓我媽還苦哧白咧地養我?還是去當個臨時工?我媽媽還不傷透了腦筋?」
「你干嘛要考不上呢?淨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天琳,我哪兒趕得上你的功課?班里同學,誰不說女同學功課數你棒,男同學里數郭輝……」
冰輝!吧嘛非要把我和郭輝相提並論呢!大概,郝麗萍看出我的神態變化,知道自己無意中說走了嘴,立刻遮掩道︰「算啦!咱們也別操那麼遠的心啦!愛考得上考不上,听天由命!現在,該干嘛還得干嘛,也不能怕天下雨,就不出門呀!我知道這幾天,你比我還悶得慌,喏,這幾本書,你拿回家解解悶!」視著,她從枕頭底下翻出好幾本書。我翻翻一本,不是瓊瑤的,就是三毛的,什麼《彩霞滿天》、《在水一方》、《幾度夕陽紅》、《窗外》呀,什麼《稻草人手記》、《雨季不再來》、《撒哈拉的故事》、《溫柔的夜》呀……全是台灣這兩位女作家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