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辉下面讲得不那么断断续续,而是很流畅了。我没想到他读过这么多书,这些书,我没读过。我也才明白为什么他每日坚持长跑,坚持冷水浴,昨天还在发高绕,今天又坚持上学来。我默默地望着他,心里更加佩服他。同时,我心里问自己。我的理想是什么?我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这些问题,好象以前并没有严肃思考过。这时候,一骨脑地涌在面前,让我认真而庄重地思考起来。在这1985年最后一天里,我似乎才觉得自己长大了。
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郭辉的身上,似乎他是一块强有力的磁石。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没有?……
“天琳呀,还没醒呀?看看表,都几点了?”妈妈在门外城,紧接着推开门。真不愿这时候打搅我,我的日记正写在劲儿头上。妈妈见我在写,以为我在复习什么功课吧?她没再讲话,把门又轻轻关上。元旦还在用功,正是她所期望的。只要读书。家里什么活,妈妈都不会让我干,即使天塌下来,她也替我顶着。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我考上大学!
接着记吧——
茶话会结束后,住校的男生邀请黄老师到他们的宿舍去做客。同时,“西铁城”出面,也邀请了我。我不胜荣幸,能够看看他们男同胞宿舍的庐山真面目,一定挺开心的。我还从来没去过他们男生宿舍呢。
我和黄老师跟着“西铁城”来到他们宿舍里时,郭辉也在里面,更让我高兴。宿舍显然打扫过,不过,臭球鞋、脏毛巾之类,依然在床下、墙角里伸入探脑。而且,屋里弥漫着一股子烟味。我早就听说他们男生有些人躲在宿舍里抽烟了。
黄老师一定也闻出烟味来了。不过,她没有批评,似乎不想破坏这气氛。男生能把一位老师请进他们的小天地,对老师是一种信任。
几个男同学已经从食堂里把合好的面和馅端回宿舍,准备包饺子。“西铁城”拿来一个啤酒瓶子对黄老师和我说:“今天食堂让大家自己动手,咱们没有擀面杖,只好拿酒瓶子了!”
黄老师接过瓶子说:“这不是你发明的专利,在农村插队时,我早用过这玩艺儿擀过饺子皮了!”
于是,大家把桌子擦净,黄老师在桌上面擀起饺子皮。她擀得还真够利索的。虽然,那粗粗的瓶子不那么好使,饺子皮擀得外薄内厚,在黄老师手中像伸展出来的一朵朵小花。大家拍手叫好。“西铁城”喊道:“黄老师这一绝可以写进我们高三1班的班史!”
不知他们男生怎么有这么多家什?他们还有电炉子。烧热电炉子,往洗脸盆里下饺子,也够有趣的。黄老师一边下饺子,一边说:“怪不得宿舍里的保险丝总烧,敢情是你们使电炉子!”大家哈哈地乐。因为没有那么多椅子,捞出饺子,大家只好站着吃。“西铁城”又象变戏法一样,从床底下掏出几瓶啤酒,一手拿一瓶,瓶口对瓶口,“咋”的一碰,两个瓶盖都开了,乳白色的泡沫呼呼地往外冒。
“黄老师,先敬您一杯!”“西铁城”说。
“你们男同学真是五毒俱全!抽烟外带喝酒!”黄老师玩笑中夹有批评。
“偶尔为之。男子汉嘛,这称不上错误,黄老师,写不过您期末的操行评语里吧?”“西铁城”永远忘不了他的幽默。他总能找场合耍贫嘴。
一边吃着别有风味的饺子,一边胡说八道,气氛和刚才在教室里完全是两码事。
黄老师说:“我很感谢你们能请我来。当然,你们不清我,我这可以来。我可以敲你们的门。你们也得开门,可能会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因为看到你们可能在抽烟,形象不那么男子汉,不那么高大……”
大家都笑了。黄老师形容的场面,一定一点儿也不冤枉他们。
“你们今天主动工我来,这意义不一样,说明你们不仅仅把我当老师,而且把我当成你们的朋友……”
“西铁城”打断黄老师的话:“您先别说这个!您不是我们的朋友吗?那我以朋友的身份问问您:您今年多大了?三十了吧?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大家乐得更欢了,纷纷又起哄。这帮男生,起起哄来,简直象一群炸了营的黄蜂,分别得意忘形。
“这个问题跟你们说不清,说了你们也不懂!”
大家一下更炸开了营:“黄老师,您真没劲!您太小瞧我们了吧?……”大家越说越放肆,好象这会子他们是婚姻介绍所,不立马儿给黄老师找个对象誓不罢休。
“那么说你们考虑过这个问题了?”黄老师将了他们一军。
“当然考虑了,大小伙子,十七八了嘛!”
“那你们说说,想选择什么样的人做你们的女朋友?”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百花齐放,是在教室里决然听不到的精彩妙论。有的说要找大学生,有的说要漂亮的,有的说要找一个山口百惠那样的能够料理家务,有的立刻反对要找料理家务的可以找保姆,要找就要找在事业上有共同语言的……我可是真开了眼界,在这些男子汉的心里,对女生是这些看法!他们象我一样,也都在悄悄地想着这美妙又恼人的恋爱问题,而且描出了各自的红摹子。此刻,他们肆无忌惮地讲出来,把郁闷在心中的心思发泄出来。
冰辉一直没讲话。大家把枪口对准他:“郭辉,你说说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我心里不住敲鼓。我真想听听,在他心目中,什么人可以成为他的女朋友?我是不是他描述的那样子?我一时紧张起来,脸也发热。似乎在这一刻我就面临着他的选择。我怕自己不符合他的意愿。我怕失去他!真好笑,好象这一晚就要奠定我终身的命运和爱的归宿似的!
可是,郭辉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大家又把枪口对准我;“郭辉没劲!路天琳,你可是我们请来的唯一女生,别象郭辉一样,说说你的想法,别不好意思,要么我们当中有没有你看中的,说出来,我们也好踏实!”
我说:“要我说我就说。我想找一个意志坚强、有学问、又有理想的男子汉。为了他的成功,我可以牺牲自己。象山口百惠那样为他料理家务,做他生活上事业上的坚强后盾。”
“行!爽快!我祝你找一个如意郎君!显然,我是不够格、没戏了!”“西铁城”端起一杯啤酒,和我碰杯。他喝多了吧?
黄老师讲:“我真没想到大家谈得这么爽快,而且谈到更深的层次里。你们高三了,对爱情有自己的看法了,我们当老师的却没有把爱惜别进教育的议事日程里去,这不是明显的失误吗?你们刚才讲得都有意思,诚然不见得我都同意,但你们讲的是心里话,我要讲一点提醒你们,爱情并不象你们所说得那么单纯。爱情,需要你们付出时间和代价。真正深刻地谈论爱情,你们还显得……、怎么说呢?毛儿女敕!”黄老师调皮地说了最后两字。
这番话引起大家反对:“照您这么说,我们还不配谈是吗?可是,我倒觉得爱情恰恰是属于我们年轻人的专利!”
“对!在世界的语言里,只有母亲和爱情用的次数一般多!年轻人有权力谈!”
“也许我们谈很幼难,没有你们成熟,但我们却纯真,一到了成熟,也就沾染世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