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影抚着夫婿的发丝,忽而皱起眉,聆听着远方传来的叫唤声。
“映儿——”
“有人在叫映儿。”石影说道。
“船离得这么远了,不可能。”
“映儿——”
船外传来的大吼声,让莫浪平睁大眼。
“若不是武功高手,叫不出这种石破天惊的狮子吼。就算是武功高手,吼出这种声音也要功力大失的……”有着武功底子的石影,不解地说道。“可南宫啸天明明不会什么武功……”
“人在情急之下,什么事做不出来呢?”莫浪平瞄了一眼金映儿。
只见一颗泪水正从金映儿眼眶滑出。
石影别开眼,轻叹了口气。
“映……儿……”
远处又传来南宫啸天悲恸得让人心碎的叫声。
“他让我想起你当初掉落山崖时,我那种丢了命也要找到你的不顾一切。”莫浪平紧握住妻子的手,粗声说道。
“我相信他们是有缘人。”
“我既答应救她便会尽力,但之后的事就只能看她的因缘造化了,我毕竟不是大罗神仙……”莫浪平摇摇头,起身让几名船夫再加快划桨。
因为他不喜欢南宫啸天唤人的声音,听得人——
鼻酸哪……
第10章(1)
三个月过去,金映儿就这么消失了。
日暮黄昏,南宫啸天站在金映儿寝居里,看着她留下的绿色包袱。
触目所及,是她的几件小玩意儿与绿笛,脑子映现的是她吹着那难听笛声的顽皮模样。梦里她那对古灵精怪的眼,也仍然是她未中毒前的雀跃神态。
南宫啸天染着薄愁的玉容四处巡望,总有种错觉以为映儿会在下一刻冲出来抱着他,同他撒娇戏耍。
有她的回忆太鲜明,他至今仍无法接受她已不在身边的事实。他更没法子理解,她怎么能够说走就走,只在离去的那一晚,遣人捎来一封信笺。
信由石影代为执笔,里头写道——
金映儿或者来日不长,但她运气极好,遇见“鬼医”莫浪平。若是身体痊愈,便会回到他身边。金映儿还特别交代,南宫啸天若是不另娶妻的话,她是不会回到他身边的。
南宫啸天望着那张纸笺,也只能苦笑。
“亏你还是个骗子,这种蹩脚的谎言,你也说得出口。”南宫啸天小心翼翼地摺起那张信笺放进包袱里。“你怕你走了之后,我孤孑一身,无人可说心事,才要我娶妻的,不是吗?”
可映儿应该还活着吧!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运气遇见名满天下的“鬼医”。
谁能想到这莫浪平竟会隐居在山坡之间务农维生呢?是因为金映儿与石影交好,莫浪平才会特地出手相救吧。
“为什么不直接在府里为映儿治病呢?”南宫啸天抚着绿笛,喃喃自语地说道。
因为她病重到连莫浪平都没有把握能医活她,映儿怕他承受不住这种终究还是要失去她的痛苦,才会选择离开。
南宫啸天将脸埋在绿色包袱上,痛苦地喘息着,却只闻到自己身上的香气。
早知道就别让她跟他用同样薰香,这样他至少还能保留着她的味道。
“傻子……心碎难道会比牵肠挂肚一辈子来得可怕吗?”南宫啸天的低喃在房内回响着,清绝玉容痛苦地拧皱着。
他想不出来自己有多少次在夜梦里惊醒,以为她其实不曾离开,而狂乱地冲到她的房里找人。
怎么会爱得这么多?
因为她不只是他所爱之人,也是他的家人。她还教会他爱人,教会他在乎身边的人,教会他给予信任……
“啸天啊,该用晚膳了。”
金佑宁的唤声惊醒了南宫啸天,他心神一震,连忙敛起落寞,起身走向房门。
打从他有回一日一夜不曾用餐后,金佑宁便开始紧盯他的用膳时间。
他一开始完全不领情,只是不客气地瞪着人,但金佑宁硬着头皮来了几次之后,他开始在那张清脸上看到映儿的固执与同病相怜神态,也就也不忍心再拒绝了。
金佑宁早年书读得不少,农耕之事亦颇为精通,与映儿一样善聊。言谈间更是经常提起映儿,说起她儿时及闯荡江湖时的过分热心与机智,一老一少之间距离于是渐渐地拉近,成了亦亲亦友的关系。
“岳父。”南宫啸天开门并唤了一声。
金佑宁领着春花、秋月及两名仆役,进到屋内布好了晚膳。
两人用膳泰半,金佑宁泡了壶茶,帮他倒了一杯。“你咳嗽好些了吗?”
“好些了。今天学堂里还顺利吧?”南宫啸天问道。
“还顺利。就那胖丁不争气,我在前头念书,他在后头找周公,睡到打呼声比我的说话声还大……”
金佑宁笑说了一些趣事,南宫啸天微笑地聆听着。
金映儿离开之后,金佑宁恸哭数夜,认为都是自己的好赌让女儿走到了这一步。之后,金佑宁大病一场,痊愈后便收敛了所有赌徒习气,开始安分地在南宫啸天拨给他的院落里种花植草,闲暇时并教导着府内的仆役们读书认字。
因为金佑宁教书态度认真,府内人对他的态度亦渐渐地恭敬起来。前阵子南宫啸天替金佑宁在府内设了个学堂,孩子们每每唤着金佑宁“老太爷师傅”。
金佑宁一听,总会笑逐颜开地给他们糖吃。
“不知映儿如今人在何方?我昨晚又梦见她了。”金佑宁忽然说道,眼眶微红着。
其他人不敢在南宫啸天面前提起金映儿,可金佑宁不同,他们有着一样的切身之痛,也同样地想念着她。
“应当是躲在某处疗养吧。只是,她除非是躲到皇宫内院,否则怎会一点音讯都没有?”南宫啸天对这事甚为不解。
金映儿、石影、莫浪平,三人的画像如今皆张贴于全国各地,赏金千两。不料,撕榜想领赏的人却全是骗子。
“听说那莫浪平之前经常出入宫中,也许把她也带了进去。皇宫里何种奇珍异宝不可得,想救她不过是件易如反掌之事吧。”金佑宁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毕竟,她一向是福大命大。”南宫啸天挤出一抹笑,淡淡说道。
金佑宁与南宫啸天这半年来,总是反反覆覆地说着这些话,说得他们都以为映儿如今身体已经痊愈,只是还不克回府罢了。
只是两人都不愿说破,她若是身子痊愈了,早该捎来讯息给他们了。
“老爷、老太爷。”洪管事手拿一叠拜帖,站在门口唤道。
“进来。”
洪管事站到南宫啸天身边,简单说了一会儿城内各家粮行营收帐本情况,并将这一日收到的拜帖说予南宫啸天听。
南宫啸天手翻帐本,专心聆听着。
金映儿离开后,他把原先粮行制度又改了一改,除去一般薪酬之外,粮行营收得利若有十分,店内主事者一分,伙计们则可均分两分。
此法一出,如今各家铺子无不全都绞尽脑汁挣钱做事,他只需要掌握各家状况,集各家之优点,适时去除弊病,操心之事自然随之变少。
他现下是真的有时间陪着金佑宁口中那个不爱安分,贪好四处行走尝鲜的丫头云游四海了,可她却迟迟不再出现……
“今日另有封朱太守送来的拜帖。”洪管事说道。
“朱太守?”南宫啸天一听这名字,讶异地坐直身子。
朱太守当日替映儿洗刷冤枉,他确实是欠了人家一份人情。
只不过,他一来因为失妻之痛,无心寒暄,只差人送上百两金捐输官粮,好让朱太守为县内穷苦人家做打算。
二来,皇上前阵子昭告天下,寻访民情的朱太守身分其实是先皇流落民间的庶出么子,加封为褚王,城邑则在南宫府一日车程之外。他不想锦上添花,自然也就未亲自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