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烈望着她脸上询问神色,一对浓眉却是愈拧愈紧。不行!他得忍!忍耐到诏书下来时,他才能看到她又惊又喜的神情。
耶律烈突然将她的脸庞压至胸膛上,粗声说道:“没事,睡吧。”
莫非这个大男人害臊吗?李若水扬起一抹甜笑,侧身将笑意整个埋进他的胸膛里。
这晚,李若水作了一个梦,梦中的她头系额饰、身披红嫁裳,正与他拜着天地时,结果却出现了另一个无脸女子,将她推倒在地……
李若水被这个梦惊醒,蓦地睁开眼,屋内大烛仍明亮,身边的他正沉睡。但一手仍紧紧揽着她。
她放下心,再度闭上眼,却是怎么样也没法子再入睡了。
他为何不开口跟她提婚事呢……
除夕过后便是正月初一,耶律烈按照惯例歇业半月。
此半月之间,耶律烈白日带着她行走于大街小巷、歌舞戏园、各式彩棚间,领略着城内车马交驰的繁华景象。夜里则与她终夜缠绵,恩爱不歇。直至十六日商铺开工之后,他方依依不舍地离开芙蓉暖帐,再度打理事业。
此时,耶律府里,李若水正与母亲同坐在房里,母女俩边做事边不着边际地说着话。
“娘一直想问,你怎么不央求城主替你找找亲生爹娘呢?”李氏问道。
“他是跟我提过这事,但我不想事事都烦劳他,待我想出寻亲好法子之后,再让他代我找人吧!”李若水撩起云袖,磨墨提笔,专注地在纸上绘出耶律家图腾。
耶律烈总觉他身为暴发户,家族不够源远流长,气势上便矮人一截。因此,在他未中毒之前,她便请来最好工匠依照她所画出的“耶律”二字象形图腾,刻印在马具、马鞍上,不意这竟又引来另一波生意潮。
盎豪之家见状,纷纷起而效法,全都重金聘请北夷城里工匠代为刻撰姓氏于器皿之上,乐得耶律烈直夸她有生意脑子。
李若水看着家徽,左看右瞧地思量着请人将这些图样织成布匹的可能性。
“你这些时日是不是清瘦了些?”李氏问道。
“近来胃口确实差了些。”李若水老实说道。
“会不会是有了?”李氏眼睛一亮,揪着女儿衣袖大乐不已。
“你别瞎猜了,前几日夏大夫才替我把过脉。”李若水笑着拍拍娘的手:心里却直冒苦水。
自从发现了衣柜里那个绸包之后,她便心心念念等着他开口提出婚事。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却从没提过婚事。她还能怎么想?
只能认为绸包是他日后要迎娶新嫁娘所用,不意却先让她发现了。
“你最好趁着城主还没迎娶正室之前怀有身孕,地位方可坐得稳固些。”李氏不放心地交代道。
“我可不想生个被耶律烈宠上天的孩子,所以才不跟老天爷求子的。”李若水故意笑着说道,没在娘面前露出心里一分愁绪。
即便她已默许他迎娶正室,但心怎么可能不痛呢?放下罣碍,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她还是多做点其他的事情吧!
“娘,你瞧瞧家徽丝线是配黄的好,还是红的亮眼些?”李若水拿起一块绢布,在图案边比较着。
“我瞧是红的好些。”
母女俩还在讨论之时,小环已敲门而入。
“夫人,城门卫士来报,说有位晋王手持城主亲笔邀请信函,正在城门口等着。”小环说道。
“晋王已抵达北夷城,怎么没先派人捎个信过来呢?”李若水惊讶地起身,随口便交代道:“快快派去大轿,将晋王接至厅堂内。”
“去换件衣裳,免得失礼。”李氏上前替女儿拢拢发鬓,低声说道:“我先去请竈房准备些茶食。”
李若水点头,提起裙摆快步走回房里。
耶律烈明明对晋王心有芥蒂,却因为要揭发朱芙蓉恶行而不得不邀请他来访。想到耶律烈待会儿必然会摆出的醋意臭脸,她便忍不住边走边笑出声。
不过,她瞧出晋王对耶律烈其实颇欣赏,兴许两人之间可以再多个几分交情。耶律烈这人疾如火,也该有些温和朋友来缓缓性子。
李若水换上一件粉色梅花褂裙,快步穿过几道回廊,转入正厅时,正巧与晋王打了个照面。
“李若水见过晋王。”李若水笑着对他一福身。“朱府一别后,晋王可好?”
娘!晋王卓文风看着眼前姑娘,惊骇地后退了三大步。
这个杏脸水眸、满脸聪慧、气质雍容的年轻女子,怎么会长得和他过世的娘如此神似?
“晋王?”李若水担忧地上前一步。
“你……你……”卓文风强自按捺住心神后,再将她来回打量了好一会儿后,却是怎么样也没法子把眼前佳人与那名女夫子串连在一起。“你……说你是李若水,该不会是那个朱府的女夫子……李姑娘吧?”
“正是。”她说。
“你别开玩笑了,那位李姑娘的……眉毛粗一些……颊边还有一些……”卓文风低咳两声,不愿出口伤人。
“粗眉、麻子原是一时权宜之计,在外头生存,以才德为先。”她淡淡说道。
卓文风望着李若水。强自压下心头悸动。无怪乎他初识李姑娘时便有种熟悉感,原来是她长得神似他过世的娘。
“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李姑娘,姑娘一切可无恙?当时在南方,姑娘突然失踪,耶律城主急得没掀了城里每一块土地。”卓文风问道。
“多谢晋王关心,这事说来话长,总之耶律城主找到了我,如今一切平安。”李若水一福身请晋王入座。
小环送上茶饮后,又恭敬地退下。
“城主目前不在府内,晋王是要暂时小歇,或者我另日再请城主上门拜访?”李若水问道。
卓文风一听,知情李若水在府内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立刻诚恳说道——
“不瞒李姑娘,耶律城主来函要我至北方长谈。我见函里语气急迫,猜想他必然是有要事要与我相谈,于是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一个时辰前方落脚于王府在邻城的避暑别院里,梳洗一番后便赶来与耶律兄相见。心急之下,便连遣人先来通报一声都忘得一干二净,失礼打扰了。”
“晋王快别这么说,您一路奔波卒劳了。”李若水点头,唤来小环吩咐道:“快派人去请城主回来。”
“是。”小环离开后,外头正好送入茶点,李若水起身端过,亲自为晋王奉上。
“晋王自南方长途而来,请先用热茶、小歇一番。”她说。
卓文风看着李若水浅浅笑容,一时竟没法子移开视线。
李若水没料到晋王竟会如此失礼地猛盯着人,便凛起面容,冷颜以对。
“李姑娘休怪我唐突,实在是你如今模样与我前年过世的娘有着八成相像。”卓文风低头掩去眼里泪光,颓肩长叹了一声。“若我那个失踪妹子长大了,应当也是李姑娘这个岁数年纪吧。”
李若水闻言一僵,但她紧握着拳头,完全不敢多想。世上岂有如此巧合之事!
“晋王曾走失一个妹妹?”她声音颤抖地问道。
“没错,我当时十岁,妹子三岁。”卓文风低声说道,又是一声长叹。
“于何处走失?”
“是于南方商阳城内,当时正是春季时分,我妹子身穿一件红色袖袄,因为奴仆们贪看新玩意儿,一时没注意到她,她便走失在人群之间……”
李若水一听,脸色顿时惨无血色。
“李姑娘,你身体不适吗?”卓文风担忧地问道。
“您请稍候。”李若水摇头,撂下话后便往外快步走。
她冲进娘的房里,简单说了经过,李氏取出衣裳,两人互握着双手,一同走入厅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