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大哥!”朱宝宝大喊出声,泪水倏地滑下眼眶。她伸手想勾住大哥颈项,偏偏大哥身子一闪,避开了她的碰触。
“不许胡闹。”赫连长风厉声说道,恼的其实是自己一颗太易为她而波动的心。
朱宝宝咬着唇,眼泪掉得更凶了。
每回大哥冷冰冰不理人时,她就要心慌,就要害怕自己要被厌恶了。所以大哥的命令,她总是不得不从。
偏偏她这个坏大哥很清楚这点,每每都要踩得她永无翻身之地。
马车缓慢地停止。
车内两人却是难得地不再欢颜相向。
赫连长风不知有多想拥她入怀,可每拥她入怀一回,他内心便要多一分不舍,还不如就此暂拉开距离吧。
“庄主,咱们已到家了。”车夫在前头大喊了一声。
“我不下车,我不要看到纪舒眉。”朱宝宝脸颊挂着两行泪,不高兴地大叫着。
“不可任性。纪姑娘既然住在赫连宅里,便是咱们客人。况且,她近日染上风寒,你正好替她把脉配药一番。”赫连长风这回铁了心要押着她顺从些。毕竟,纪姑娘将来必然会成为她的大嫂,或者也有可能做了她的大姐哪。
“那个女人哪里染上风寒了?她不过是胡诌一通,想让你多关注她一些。”她那日偷溜至客房,纪姑娘还精神奕奕地对镜画眉、涂胭脂呢!
“你不该处处针对她。”
“我全身脏兮兮的,不想让大哥丢脸。”朱宝宝别过脸,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无非是希望大哥好声好气地哄她回府。
她难得回府一趟,何必要因为一个“外人”,弄得这般不愉快。
“我早已差人备好热水让你沐浴了。”
“我没衣服可换,我个儿又抽高了些,去年衣裳不合穿。”朱宝宝双臂交握在胸前,下巴抬得高高,存心不配合到底。
“我早已让人为你裁了新装,你沐浴后便可换上。”
赫连长风自座椅下方檀木箱子里拿出几件新衣裳,一色都是绿意,却是各色深浅不同之松花、柳绿、葵绿的锦织品。
朱宝宝看着那些与她平素所穿之“上马裙”大异其趣的各式罗裙,她双臂交握在胸前,还不想说话。
大哥这回是铁了心想将她驯成寻常女子、迫她出嫁吗?
朱宝宝咬着唇,只觉心头一惊、后背一凉,突然害怕了起来。她不能失去大哥,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哪!
“快些下车吧,我还带了另一份大礼给你。”赫连长风催促道。
“大哥的大礼,小妹无福……”她心里愈急,嘴巴上却愈是不服气了起来。
汪汪——汪汪——
一阵狗吠声自马车外传来。
朱宝宝闻声,即刻对上大哥的双眼。
他含笑以对,她则是惊坐起身,快手推开车门,啪地一声就跳落地面。
一条又瘦又老的黄狗,气喘吁吁地朝着她直扑而来。
“爹!”朱宝宝大叫出声,张开双臂飞奔上前。
一人一狗欣喜地抱成一团。
朱宝宝高兴地掉下一颗眼泪,黄狗兴奋地差点摇断尾巴。
“爹——真的是你啊,你不是在杭州别院陪杜管事吗?”朱宝宝又哭又笑地抱着“爹”在地上打滚。
“我晓得你会想念它,所以便差人将它接了过来。”小黄狗陪伴了朱宝宝五年,意义自然非凡。
说也有趣,这条黄狗平时镇日总也不吭一声,只在宝儿回来之时,才会高兴地吠出声来。
“爹!你胖了很多哪,我就知道杜管事待你不薄!”朱宝宝搂着“爹”,兴奋不已地说起话来。“爹啊,我每年跟着鬼医师父东奔西闯,可不是故意冷落你,你就好好待在杭州享福,懂吗……”
新来赫连府不过半年的车夫傻了眼,完全忘了赫连主子平时有多严肃,他便月兑口问道:“她……她唤那只狗叫‘爹’?”
赫连长风点头,也不多解释什么。
宝儿的顽皮性子,多少是他惯出来的。就像她总爱女扮男装、行走江湖一事,看在他眼里是天真无邪,但旁人一瞧便当她是惊世骇俗了。
他真不知她将来的夫婿该具备何等毅力,才能容得了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呢?
赫连长风一忖及将来也许能有人同他一样,收服宝儿这孩子心性,脸色便是一沉,整个人莫名地烦躁了起来。
毕竟在他心里——宝儿永远是他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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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宝宝在赫连宅外,抱着她的“爹”嘻嘻闹闹了好半天后,才走进了赫连宅院。
小黄狗口干,一溜烟地找水去了。
朱宝宝则缩在赫连长风身后,鬼鬼祟祟地忙得不亦乐乎。
“赫连爷,您回府了。”长了国字脸,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罗管事,连忙上前一作揖。“欢迎宝姑娘回府。”
“小胡子管事好——”朱宝宝从赫连长风身后探出头来,两道假胡子正嘲弄地飞过她半边桃花腮帮子,配上那双滴溜溜打转的古灵精怪大眼睛,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罗管事一愣,一时之间竟忘了要合上嘴巴,目瞪口呆的模样与平时的正经八百大为迥异。
小黄狗喝完了水,瞧见此处甚是热闹,汪汪汪地吠叫着快奔向前,前脚即刻攀上朱宝宝前膝。
“爹,你瞧我这模样俊吗?”朱宝宝昂起下巴,两手负于身后,小乞儿袖子一挥,学起风流才子走路倜傥模样。
赫连长风见状,禁不住大笑出声。这一路上之心头烦闷,被她这么一搅和,竟淡去了泰半。
罗管事嘴角抽搐,拚命地强忍笑意,两撇小胡子于是毛虫虫似地蠕动着。
“罗管事,这样你还不笑哪?”朱宝宝攒起眉,皱起鼻子,噘尖嘴巴,露出两颗编贝门牙,装出一脸鼠相。
罗管事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要不是靠着几十年不动如山功力死撑着脸皮,现下老早笑倒在地了。
“真难看。”赫连长风笑着搂过朱宝宝身子,一手抬起她脸蛋儿,顺手自腰间取出一块月牙绢布轻拭着那两道黑痕。
朱宝宝鼓起腮帮子,瞄了罗管事一眼,原本还想调皮,可一看到大哥这般专注地为她拭脸,也就乖乖地仰起脸,让大哥毁掉她耍宝痕迹。
罗管事急忙低下头,假装他什么也没瞧见。
主子待谁都淡漠异常,唯独对待宝姑娘极好,好到近乎娇宠的地步。
大伙原都以为主子是要将宝姑娘迎进门的,谁知道本月纪老爷却突然携着女儿入住赫连宅,且隐然有与主子成婚之迹象。
只不过主子若当真与纪姑娘成亲,定然不会出现眼前这般笑意吧。罗管家忍不住又抬头偷看了他们一眼。
“干净了。”赫连长风拎高巾帕让她瞧着其上黑痕。“下回别再淘气,皮肤都给揉红了。”
“大哥不生气?不板着脸啦?”朱宝宝仰头对赫连长风一笑,脸颊偎着他臂膀撒娇似地磨蹭了几下。
“你若乖巧懂事,我又何须板着脸生气?”
“那也得看大哥交代的是什么事……”她轻哼一声,可不想再提什么成亲话题,急忙拉起大哥的手,一同走到罗管事身边,用手肘撞了下他。
“你娘身子可好些了吗?”朱宝宝问道。
“谢谢宝姑娘上回的那帖‘苇茎汤’。我娘那些浊痰一咳出来之后,如今身子已硬朗了许多。”事母至孝的罗管事一提及此,忍不住再度行礼为揖。
“别老是行大礼,我怕自己折寿。改天再把你娘带来让我把把脉,顺便请你媳妇做些蜜麻花,我要吃。”她两眼发亮,恍若看诊医病只为了那盘蜜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