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不怕了吧?”杜云鹏煮了杯热茶给她,父女两人就坐在炉灶前取著暖。
“还是很怕,那个女人的脸比昨天的云还白,冷冷地看著我,好像要把我的魂魄勾去一样。”杜少君苦著脸,拚命摇头。
“你现在不是很平安地坐在这里吗?”杜云鹏捉过女儿冰凉的手搓揉著——他们俩都怕冷。
“爹,我会不会真的会通灵了?否则怎么会忽然看到那种东西?”秀净的小脸好奇地问道。
[不会吧,你一没中邪,二没中毒,怎么会突然通灵?”杜云鹏扯了下女儿软软的腮帮子,从她的脸孔上看到了不服气。
“我就算真的中邪,你也不知道怎么把邪赶走。”小手捧起热茶喝了两口,便好心地把茶拿给了爹。
“你这么看轻你爹?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刚才在那里装疯卖傻了了两个时辰,至少流了一盆子的汗。”他将茶喝尽,又将一壶山泉倒到炉灶上的壶中烹煮。
“你若真的有通灵能力,我的下半辈子就靠著你吃香喝辣、无忧无虑了。”他半躺在火炉前,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
“你这个坏爹爹,我叫那个女鬼吃掉你喔,都不会安慰我。”杜少君的小嘴抱怨著。
“我安慰你做什么?你都要叫妖怪来吃我了。”杜云鹏细心地帮她将略乱的头发重新绑成小男孩的高尾发束。
“那待会怎么办?”杜少君鼓起颊说道。
“吃饭、睡觉。”杜云鹏挑起一眉答道。
“那——如果那个站在林边瞪我的黑衣女鬼来找我的话,怎么办?她的脸那么苍白,眼睛又深又黑地像在诅咒人一样;身子瘦瘦的,彷佛随时要动手挖走别人的眼睛,月光照在她身上,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而且她没有影子,就算飘到我们屋里,我们也不知道。”杜少君呱啦呱啦地说了一大串。
“你不用描述得那么详细。”杜云鹏不安地看了下屋子——毛毛的。
“不说清楚一点,你遇到她时,怎么知道就是我遇到的那一个!”杜少君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少乌鸦嘴!”他粗吼一声,一把捣起女儿的嘴。
“我肚子饿了。”杜少君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们一块出去拿晚膳。”杜云鹏二话不说地拉箸女儿的手就往门口走。
“我不要。”杜少君死命拉住桌子,不放手。
“好吧,原来你想留在这里。”他状若无意地拍拍手掌,阴恻恻地说道:“那你就等著那个黑衣女人来找你,她可能想认你当乾儿子或者乾女儿。”
“哇!”
此招果然有神效,边哭边叫的杜少君直接跳到爹身上。
“哎啊,谁叫我是你爹呢,我委屈一点带你出去看看吧。”杜云鹏奸笑两声,打开了门。
“你故意的!!”杜少君古灵精怪的大眼不服气地瞪著爹。
“难不成你不怕吗?”杜云鹏在大笑声中踩上泥土地——没什么好怕的。
“不要脸,我跟天上的爹娘说。”她朝他扮鬼脸。
“你爹娘看到你这副皮样,一定会同情我的。”杜云鹏损著女儿的腮帮子,浓俊的眉眼却沉重了些。
兄嫂走得早,没福气看到君儿的成长。
“爹,对不起,害你又想起天上的爹娘了。”杜少君哽咽地说。
“想起他们也是件好事啊,你娘和你一样漂亮。不过啊!你娘像天上的月亮一样温柔,你则像是旁边那些闪来闪去的小星星一样,乱碰乱跳地——”
“爹”杜少君的声音开始发抖。
“别突啊,你娘在天上看到可是会心疼的。”一阵冷风吹过,杜云鹏打了个冷哆嗦
有点冷。
“爹,我天上的爹娘会不会赶来救我们?”杜少君把睑埋到爹的胸口,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她干么救你?我又没有要打你。”杜云鹏哈哈大笑地想板起女儿的脸,没想到她却一个劲地缩成一团。
“那一个又来了——”杜少君的手往他的后方一指。
[哪1个?”杜云鹏不解地转过了身,赫然看入了1双冷若寒冰、厉若鬼魅的眼。
“鬼——鬼啊——”杜云鹏的喉咙彷若被人勒住了一般。
“爹,你在结巴,你可以叫大声一点。”杜少君很好心地帮他打气。
杜云鹏的眼睛死盯著那张死白的脸庞。
五官虽美,却没有一点属於人的血气——那两道眉清淡得像是随时要飘开;那挺直的鼻一定是用冰块雕成的;那两片唇一定也是找雪花装饰上去的,否则不会那么白细无血色。
就连眼眸都因为缺乏黑润色泽,而成为一种蒙亮的银——
“有鬼啊!”杜云鹏忍不住放声大叫,环住女儿拔腿就往前跑。
黑暗中的树枝刮过脸颊,他大跨步地踩过几团雪堆,滑了一大跤。
碰!斑壮的身子斜斜撞上一棵大树。
“爹,你不要紧吧?”杜少君发抖地问道。
“顶多员青脸肿而已,我们这两条命还得顾啊!”杜云鹏手掌一撑,再度起身想往小屋的方向跑。
然则,他一起身,一道冷冽的气息就朝他的脸庞直扑而来。
杜云鹏黝黑的眼碰上”对闪著银光的眸。
“鬼啊!”杜云鹏再度呜吼出声,声震三百里。
“不用叫了,鬼都知道了。”楚冰瞪著他的睑说道。
幽幽冷冷的女声直窜入父女的耳间,那股子冷飕飕的气息让人毛发直竖。
“你是鬼!”杜云鹏连忙把社少君藏到自己身后,捉起胸口的一堆符纸满天乱洒。
[我不是。”楚冰撇头,玄黑衣的身子往旁边一飘,避开那些黄黄的纸张。
“你——你走路用飘的,还说自己不是鬼!”他大吼。
“人会游泳,就是鱼吗?”楚冰勾起唇角,阴森地笑著。
乌云,远去了月光。
阐黑的林间,只剩下小屋彼端的微光——林内的两个人於是半罩在阴影之中。
[这是哪里?”楚冰问道,薄弱的身子晃动了下。
少了那一丝魂魄,她容易累,也失去了一些能力——譬如她的方向感。
[这是人住的地方,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杜云鹏踉跄地推著女儿往后,不能让女儿有一个顾不了她的爹。
他勇敢地睁大著眼看著女鬼,平日惯念的那些咒语咕噜咕噜地溜出嘴来。
“别念了。”楚冰皱起了眉,在这片树林转了一整天,她人很不舒服。
咒语有效,杜云鹏信心大增地放大了音量—激动的双手在空中飞舞一通——
嘿!原来屈原先生写的九歌当具有神效哩!
杜少君悄悄地探出头来,崇拜地看著爹慷慨激昂地开始比划著他自成一格的手印。
杜云鹏拉过了杜少君,父女俩手连手、心连心地来个除魔大合唱。
“吵死了。”楚冰一甩手,让袖底的冷风直甩到他们身上。
“哎哟!!”杜云鹏抱著女儿,全身抽起一阵阵的痛。
“她使妖法。”杜少君小声说道。
“你们两个太吵了。”楚冰晃到他们面前。
“鬼”他指著她的鼻子大叫,口水在嘴中打转著,考虑著要不要吐她一口。
谁谁谁的谁谁谁不是说过,口水可以驱鬼吗?
“鬼在你们两个后头流口水。”楚冰瞪著他们身后的百年树妖,手一挥,喝走了它。
杜云鹏惊跳起身,慌乱地抱著女儿往旁边跳了好几步。
“哪里有鬼?哪里有?”他大叫出声,努力要装出一副英雄好男儿的气魄。“君儿,你别怕!有爹保护你。”
“你一脚踩到了别人的坟头,最好还是别抱著你女儿一块造孽。”楚冰场起冷冽的眉眼一脸的寒意与不耐烦。
“踩到别人的坟,”杜云鹏的气憋在胸口,吐也不是,吸也不是平素端正的儒雅脸孔於是一阵青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