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意已决,再不延迟。“就我所知,延灵王对义兄言听计从,若有义兄为你说项,我不信延灵王不肯救。”
“可你别忘了你义兄殷非纶与我乃是死敌,我们数次交战,势不两立。而你虽是他义妹,却违背他的命令,抛下大军、与我赴死——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饶恕你叛离之罪。我无法看你为我冒险!”
他勉强以单手支起身子,眼帘独独映照着她的身影。
“世人都以为我们已死,终于我们可抛开一切束缚厮守,这该如你所愿了,不是吗?香尘,我不知道上天要让我这条命欠到何时,但我愿立誓,今后穆冲云就为你而活。所以你别……”
“可要我见你受苦,我办不到。”她不能听他的。即便现在必须让她忍痛离开他,只要能救他,她甘愿受义兄责罚。“你等我回来!”
“别去,香尘——”
***
“那道狼烟……”皱着眉头,在明亮星月照耀下,高仑国王殷非纶几乎不敢相信的注视在王宫不远外出现的那道舞动狼烟。狼烟密言传达的消息却是他始终牵挂着的义妹还活着,而且恳请与他相见。
当时眼见香尘坠崖却来不及救她,让殷非纶自责不已。于是急忙派了亲卫接她人宫。谁知香尘才出现,不仅惊爆她和穆冲云均未殒命的内幕,甚至她还苦苦哀求他请出延灵王为穆冲云治病?
“我将大军交给你,你身为大将却没能立下典范,反而通敌私逃?我没派兵追缉你已算是法外开恩,而你竟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为穆冲云求情?他动辄侵略他国,四起战火,那家伙死有余辜!”
殷非纶先是震怒,而后痛心。香尘明明怀恨穆冲云三年,最终,仍抵不过他几句讨好再度为他卖命,真是傻啊……“你选了他,就是不认我这个大哥,我们今后是敌人。但你于我有恩,我不杀你。你走!”
“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话未完,香尘踏前一步,双膝落地。“即使天要他亡,可我决不放弃。只求大哥能给他一线生机。香尘……就先向大哥叩下!”
“就算你叩一千个响头我也不可能答应!”转身一挥手,殷非纶就要命士兵将她驱逐出宫。
“那么……若是一千零一个大哥你就肯答应了吗?”步香尘早已双手扶地恭敬拜倒,猛力磕下。
“你再固执也没用,滚!步香尘!”脸上永难抹消的火焚伤痕,让殷非纶永远无法忘记穆冲云的心狠手辣。香尘自己也吃足苦头,怎么还不醒悟?
“一千个你不肯,哪怕一万个,十万个,我也会磕到你答应我为止!”步香尘固执着硬是不肯离去,反手击退几名想将她拖走的士兵,她心中重重恐慌,终于压倒了先前的故作坚强,化为晶莹泪珠决堤眼眶。
“大哥当年肯收留身败名裂的我,我知道大哥你绝非狠心之人……我第一次同大哥你讨这分人情,就请你念在我对高仑纵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你答应我你该是最了解这分离之苦的人!”
虽然殷非纶像是冷眼望着香尘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但她一句分离之苦却触动他心弦。
“现下大哥你可以和你心爱的女人重聚,而我只希望能和他再多些时日——哪怕只多一天,我想与他过着世俗夫妻的日子!”平凡生活,无风无浪,对世人来说该是轻而易举就能达到的。可香尘却不曾拥有过那分看似渺小、不足为奇的幸福,她连追求这样的平凡都是一种痴心妄想。
“你很笨,香尘。为他你已苦过一次,现在还要再次吃苦吗?”
“为了他又怎算是吃苦?他要我的爱我就给他,他要我恨他我就绝不原谅他:我承认我确实恨过他,但因为那是他的希望!”
心头陡然一震,殷非纶看着跪地不起的香尘,长喟一声。他第一次觉得,他那总是冷冷淡淡的义妹,竟是这样痴心的女人啊。“你连自我都没了?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想要的就是他能爱我,别无所求。”
“为了那样的男人,你——”
“他是我夫婿。”步香尘抬头看向心意已然动摇的大哥,比谁都坚定的说着:“他是我所爱的人。”
“今天他身败名裂,大势已去,为了活命,也许他只是佯装爱你,实则是为求保命……”殷非纶意识到外头突然起了一阵吵闹骚动,于是略为皱眉暗忖:宫外发生什么事?
他有些不解,准备稍后再探,不以为意的将注意力再转回义妹身上。“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若救了穆冲云,让他东山再起,岂不平空树敌?倘若再联合你的才智……身为高仑国王,我办不到。”
爆门口完全陷入一团乱,殷非纶一抬头,望着外头士兵们正火速聚拢。怎么回事,有贼人闯进王宫?
“冲云心愿已了,不会再争战夺权。可假使大哥你忌惮的是有我陪着他……”香尘惨白的姣美脸庞,浮现希望浅笑。“大哥,只要我离开他,你就愿意救他是不是?”她与冲云连恬淡相守,都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幻梦啊……“那就拿我一命抵他一命,香尘就先谢过大哥为他向延灵王乞命——”
原地跃起,香尘以闪电神速旋身冲向一旁卫兵,抢下他们手中长剑,就往自己细弱颈上一抹!
“别作傻事,香尘!”没料到她如此坚决的殷非纶,连忙飞身过去要拦下她。他要她死心,没要她自尽啊!
可转瞬间,殷非纶却在碰到她之前停下动作,惊愕瞪视从她身旁窜出的一只手掌紧紧握着锐利剑身,不让她寻死。“——穆冲云!”
以雷霆之姿冲进高仑王宫的穆冲云,手中长枪宛若银龙舞动,扬上、划下,每个动作都干净俐落撂倒横在眼前的敌人。纵然抱病在身,曾任猲弋骁勇元帅的穆冲云那汹涌气势仍轻易慑服高仑士兵们,没人能拦住他从宫外一路狂奔直闯入宫;谁敢阻挡他,无疑是自寻死路。
第十章
才踏进大殿的穆冲云,映入眼帘的却是她企图举剑自刎。他想都不想的纵身跃起,来到她面前落定,弃了手中银枪、却伸手擒住剑刀,无畏手心被割开、指掌可能伤残,他就是执着的以自己仅能活动的单手救下她。
“冲云!”步香尘惊叫一声,望着他指间汨汨流下骇人鲜血,瞬间将大片衣袖染成绛红。她才手忙脚乱抛下剑,却发现他突然浑身一颤,而后神色痛苦的跌落,只能勉强屈膝半跪立于地。压抑不住气血上冲,呛咳出鲜红污血,在绒毯上开出一朵朵绯色之花。
“你怎能不顾你的身子?为何要来?你明知大夫说过你不能再动气——”她话未落尽,泪已坠地。
“我一路紧追你之后,就是不想见你为了保住我性命而受苦。”看着她撕下裙裳为他里伤,穆冲云笑了。“我死你不独活,你死难道要我偷生吗?够了,香尘,剩下的时间有你陪我,这就够了。我们回去吧。”
“高仑国岂能任你们自由来去?”殷非纶拔出腰间宝剑直抵穆冲云喉间,两人视线迎上,几乎迸出火星。
“住手,大哥,违抗军令的人是我!你——”
难以想像穆冲云身躯衰弱至极却还能使出如此大的力气,将企图挺身而出的香尘拖到自己身后,却是咬牙顶住斑仑国王利剑,傲气十足,让也不让。“殷非纶,你想报仇雪恨尽避冲我来,与香尘无关,你放她走!”
静默一会儿,殷非纶退了开来,撤剑转身,长喟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