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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朝雨浥轻尘 第12页

作者:莫小北

东方离背身负手立于门前,似是在望着屋外的雨出神。

她走过去,语态恭敬地道:“不知王爷找我是为何事?”

他未回身,淡淡道:“本王在等你的解释,难道郡主已将此事忘了?”

这个男人的记性未免也太好,一直候在这里,莫非就是为了来质问这件事?

见她迟迟不回话,他又追问一句:“为何不出声?”

如此的咄咄逼人,好像她进宫有什么不轨图谋似的。

放在之前,她并不愿委屈自己对他表现出畏惧的样子,今日却是人在檐下不能再随着性子去同他呛声。京城早已不是她的家乡,如今她置身在他府上,今晚的事更是让她清楚认识到,带她入宫不过一句话的事,连皇帝都没有细加追究,可见以后她若还想能顺利进到宫中来探望,与他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所以她的脾气,不得不改一改了。

于是忍下心头的不快,她神色如常地回道:“只因我与三皇子十分投缘,听闻他生病,便很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针锋相对不容回避地同她提起此事,不料却被她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应付掉了。

“仅此而已吗?”

她翩然一笑,“王爷以为,会有多复杂?”

“你当真懂得医术?”仍是步步紧逼。

玉哲心中暗暗叫恼,也知她一旦冒充下去,以后恐怕都月兑不了身了。

“只是稍懂皮毛而已,我是听闻三皇子发高烧,便料想以他这般年纪,多半可能是出天花。”模糊回应。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其实不用追问太多,事实他已然心中有数,不必等她亲口承认。

转过身,刚好看到她掩袖打了个喷嚏,不免一笑,语气转为戏谑:“虽然医术只是稍懂皮毛,但这样更深夜冷的天气,多穿件衣服总是该知晓的吧?”

未等她回话,他已经低声吩咐:“来人,去为郡主取一件斗篷过来。”

想不到他还算细心,竟也注意到了这点小事。

“多谢王爷。”

他走至她跟前来,松下神色,淡淡道:“不是你该谢我,而是我要同你致歉。”

玉哲敏锐聪慧,略作思量便知他是在说那天酒后失仪的事。那件事她虽然依旧放在心上,但也深知与他继续僵持下去对自己无益。难得他摆开度量先一步低头,她自然没有继续纠缠不休的道理。

她回了他一个朗然的笑,“我这人呢,记性不太好,不愿记的事转过身就忘了。”

他看着她神色坦荡的笑脸,淡淡扬眉,唇边掠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真心笑容。

神思间,却总有几分恍惚,恍惚看到,心中的那个人回来了。

早知将她放在身边不是明智之举,可是他却又不会将她拱手让出去,好成为牵制他的筹码。

而有朝一日如果事成,他该将她置于怎样的位置上,一时之间他有些惑然了。

大雨过后,隔一日天便放了晴。

玉哲照例起了早在院子里散步,心中却在思量着如何才能找到借口继续进宫去看看。

小皇子的烧已经退了,太医也赞同了她提出的方子,以至于她一时也想不到再进宫去的理由,心中自然十分焦急。

东方离那边,虽然看起来她同他之间的关系趋于平和,可是那日他的步步追问她都看在眼中,深知他必然是有所怀疑。

酒后失仪那一日,听到他口中叫着“容儿”,她便已然猜出了大概内情。

当年封锁了后宫消息,说小皇子是林贵妃亲生,或许蒙蔽了一些外人,但以东方离那日的表现来看,他既是对容桢姐姐至今没有忘怀,孩子的事想必也十分清楚。

既是如此,他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那个孩子?

来之前阿爹说安淮王有谋逆之心早不是什么秘密,皇帝是否会想到,拿容桢姐姐的孩子来阻止东方离想要谋反的步伐?

真若发展至那一步,小皇子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

而她,又该怎样做才能护得孩子的周全?

她这边正烦恼着,身后有丫鬟来报:“郡主,宫中来人了,宣旨说要您立刻进宫去。”

玉哲闻言一惊,本能地追问道:“是不是小皇子病情有变?”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

玉哲立刻转身大步朝前院奔去。

她有些讨厌中原皇朝里的规矩,见了人动不动就要伏地下跪,还要一口一声奴才地自称。

她来了这段日子,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以名字自称,佯装对宫中的规矩并不清楚。在她心中,可跪的除了天地,便只有爹娘。

尤其身前那一身金色龙袍的人,是她自幼便厌恶至极的一个人。

之前几次见他,她都注意力全都放在小皇子身上,一时倒忘了心中的那份厌恶,这一次,御书房内,连服侍的太监宫女都被遣了出去,不知眼前这老头,想对她使些什么把戏。

“玉哲见过皇上。”

虽不服气,可是却不得不顾全大局,终还是俯身跪了下去。

头顶传来听似温和的声音:“郡主不必多礼,平身吧。”

她便大方地起了身,低眉垂目站着。

皇帝笑了笑,问:“郡主可知朕找你来,所为何事?”

她要是知道并非是小皇子病情有变,一定会想个借口推月兑。就说前日熬夜惹了风寒,卧床不起也行。

“玉哲不知。”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前的人,无论身段与容貌都与当年的容妃有七成相似,将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就不知他那痴情的十六弟,还能强作冷淡到几时?

“幸得郡主提出的那一剂偏方,才让胤儿的病情得到了及时的遏制,朕今日招你进宫,自然是为了表达朕同贵妃娘娘对你的谢意。”

突然说这样场面的话,玉哲一时也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对玉哲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能救得三皇子安全,亦是玉哲的荣幸。”

皇帝看着她滴水不漏的从容神情,深沉一笑,续道:“无论如何,朕都要给你些赏赐,你有什么请求,但说无妨。”

微功受禄,想来也非好事。

“皇上严重了,这都是玉哲的本分,况且主要功劳还在御医,是他开的方子功效显著,三皇子才能好得这么快。”

皇帝自椅子上站了起来,负手走至她近前。

她小心地后退了一小步。

“说到本分,这话也没有错。”顿了一下,皇帝才又道:“不如,朕就赐你一个可以随时随意进宫探望胤儿的特许,郡主以为如何?”

玉哲愕然睁大眼睛,幸好她低着头,皇帝才没有看见她的失态。

“玉哲不懂皇上的意思。”

皇帝阴沉一笑。这个时候,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都已无关紧要,他今日找了她来,为的就是要同她摊牌。

之前在围场,她的突兀出手已让他生出了怀疑的心思。这一回胤儿患病,她所表现出来的焦惶与关心,怎么看也不仅仅是臣下对主子那么简单。更何况她一个外族郡主,根本与皇室中的人八竿子打不着。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她在来京之前就已经知道个中内情。既然如此,为防被东方离抢先一步收拢了她的心,他必须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同她将利害关系交代清楚,好让她坚定立场,为他所用。

“有些事,朕左思右想,觉得应当同你说个清楚才是。”皇帝低叹一声,似有无尽惆怅,“你是容妃的亲妹妹,所以这件事朕也不想再瞒你。胤儿其实是容桢所生……”

玉哲不露声色地抬起头来。

皇帝,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将这件事告诉她?如果当年姐姐是屈死,那么这件事不是该隐瞒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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