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乱说话……”他几乎无声地自哺,长叹口气。
“在她到来之前,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扭转头,不再理他。
HT的话将革明颜带回到遇见萧郁艳之前的融洽时光。他常常在“无梦”喝到近打烊,和她聊天聊到嘴皮子快破掉。虽然第二天会顶着宿醉的脑袋,但是整整一夜的开心让他觉得再多一次也值。
“以前的我过得很满足,可是现在的生活才叫幸福。”明知会惹HT不快,革明颜还是将她当作倾吐对象,“郁艳的嘴巴是超毒型的,毒到若和响尾蛇对咬,倒霉的肯定是那条蛇。”他煞有介事地在胸前划十字,逗得HT当即笑出声。
真好,她恢复正常了。革明颜眼角小心观察着HT,嘴里继续吐槽,“性格也超级别扭。介绍家人给男友认识不是大事一桩吗?她居然不告诉我,害我当她爸是同志、她妈是美丽歹毒的后母,她则是甜美可人的白雪公主。”
“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小妖精吧?看到你出糗,她只怕肚里会笑翻天。”HT插嘴道。
“就是就是。”革明颜一下子找到了了解他苦恼的人,称兄道弟般拍拍HT的肩膀,“幸好,她还有个天才女儿,我的心情才平衡了一点。”
“平衡什么?”HT端出一碟鲑鱼片作下酒菜,低语一句,“我请客”。
回她一个微笑当作感谢,革明颜丢了一片到张大的嘴里,闷闷地笑道:“她女儿在公司里大叫我‘爸爸’,有全公司的人为证,这下她不和我结婚都不成了。”
“结婚?”HT的嘴巴顿时撑大到足够塞进一个苹果。
“你也不用这样惊讶吧?”革明颜喝口啤酒,不满地咕哝,顺便丢片鲑鱼到她嘴里。
“喂……嗯……”忙着咀嚼的HT瞪他一眼,为他的顽皮。咽了数下,她才重新开口:“她不是你爸的爱人吗?”
一谈到事实,革明颜刚刚还阳光照耀的心立刻阴沉,“喂,我幸福你妒忌吗?偏在我心情最好的时候提到我爸。”
“逃避事实解决不了问题。”HT才不甩他隐隐的怒意,自顾自喝着高脚杯中的凤梨汁。
“反正老爸现在不在。”革明颜抱头低喃。
“他总会回来啊。”
“那我就造成既定事实。”他下定决心般握紧了拳头。
“干吗?你要硬来?”HT不置信地上下扇着手掌,满脸不相信,“你从前追女生时吹嘘的君子风度呢?”
“再不换点手腕,老婆就会变老妈啦!君子风度等着喝西北风吧!”他狠狠地灌口啤酒,同时叫酒保再来一大杯。
“玩真的?”HT感兴趣地探近身体,“生米煮成熟饭吗?要不要先拿我当实验品?”
“为什么?”听不懂的革明颜认真地望着HT,发现她不像开玩笑。
“你以为你对萧郁艳说‘亲爱的,今晚我们共度良宵可以吗’,她则满脸开心地回你一句‘亲爱的,没问题’?”HT哼笑两声,答案是很明显的。
想象一下萧郁艳听到后的反应——肯定不是“NOPROBLEM”,一记直勾拳倒更像她的风格。革明颜垂头丧气地撑着脸,凄凉地长叹一声。
“所以啦,拿我当实验品吧,成果今晚见分晓。”HT晃着波本酒酒瓶,眨巴着眼诱惑他,“我的酒量一向自恃不错。如果你今夜能把我灌醉,那个萧郁艳岂不是手到擒来?”
“啊?你说的实验是指这个?”革明颜一副糊涂样。
“你以为是什么?”HT轻轻笑着贴近革明颜的脸,伸出细长的十指,掐住他的脖子,“说!你脑子里在上演什么下流剧情?”
帮明颜终于明白地笑着挣开她,缩到一旁,“谁叫你先说什么生米煮熟饭,我会误会是情理之中。”
“哼,我好心还被雷公亲,你会遭报应的。”他退她进,又挪到他身边,亲见得紧。
弯着嘴角、俏皮笑着的HT仿佛换了个人般开朗。革明颜愣愣地瞪着她,头脑有点转不过来,这是平日里正正经经地站在吧台后调酒的那个人吗?他要事先确认一下,“HT,你没发烧吧?”
“我好心帮你出谋划策,你以为我脑子烧坏了?”HT指着自己,受不了地嚷嚷,“唉,算你和这瓶波本60年无缘成只好自己喝。”她作势要将酒往柜里收。
“咦?波本60年?”一听到酒的名称,革明颜立即从椅上跳起身子,扑向HT,“谁说我不喝?这么贵的酒又有人请,不喝是笨蛋!”生怕她反悔,他率先抢过酒瓶死死地抱在怀中,四处翻着启瓶器。
“酒不会飞啦。”HT扬扬手中的启瓶器,无奈地叹笑,“别管什么灌不灌醉,先祝你爱情一路顺风,然后我们之间的暧昧GAMEOVER!”“铿”,她潇洒与他碰杯。
三年间与她说不清的奇妙牵绊,被她一句“暧昧”轻松地概括。革明颜吞下第一口酒,心中翻腾着苦甜混杂的感觉。但当眼前冒出萧郁艳总是挂着坏坏微笑的脸时,他的胸口马上升出一股暖意。
“为我们之间继续的友情,干杯!”他仰高头,一饮而尽。
幽幽的蓝调在耳边浅浅围绕,HT一如往昔的恬静话语纾解着他的疲劳。卸下一桩心事的革明颜收了戒心,一杯杯浓酒下肚,不消多时,他已是脚步轻浮、眼前一片朦胧。
“明颜?明颜,醒醒啊?”依稀间,他听到HT在他身边轻轻推着他,唤着他,“你醉成这样,要我送你回家吗?”
帮明颜勉强将眼睁开一条缝,满嘴酒味地咕哝:“好啊……反正郁艳今天住朋友家,不怕被她撞到误会。”他边说边软倒在HT的怀中,一如从前般信任。
“那就好。”HT站在他身边,吃力地正欲扶正他身体时,一双属于男人的手帮了她一把。她抬头,看清来人,躲在黑框眼镜中的大眼睛忽然诡异地一笑。
对方也含着笑意,将车钥匙递到她手中,靠在她耳边悄声道:“今晚有劳了。”
比出“OK”的手势,HT扶起革明颜往酒吧外走去。醉到呢喃着不知哼些什么的他在经过男人身边时,闭合的眼恰巧眨了一下,随后又紧紧关闭。
一直到倒入车座椅中,革明颜才用迷糊的神思捉到一丝线索——
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可是,是谁呢?
***
他做了一个梦,从来没做过的一个梦。梦里有一位少女,背对着他、坐在远处抖动着肩头,嘤嘤地哭泣。如水一样柔顺的长发垂在她的身后,他心神荡漾地伸手去抓,手却无力地垂落。待他瞪了自己的手半晌后再抬头时,她已不知何时坐到他的身旁。
她的侧面看起来非常哀伤。望着他的眸子,如雾气覆盖,瞳仁湿润、卷卷的睫毛还沾着细细的水珠。含着未干泪水的漆亮眼眸,仿佛对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欲言又止,只是静静地陪着一动也不动的他。
“你是谁……”他觉得自己的嘴动了下。
她只是摇着头。什么也不肯说,露出悲伤的微笑。
“那你为什么悲伤?”他再度伸手想抚去她的眼泪,手却如划过空气一般,重重落下。
“你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但我只属于你……”她的叹息似吟唱,温婉的声音像小鹿般娇羞。
“我听不懂你说的。”他烦恼地想撑起身体,忽然发现身体如千斤重,动弹不得。
“你明明记得的。”她陡然提高声音,似有些气愤与不平,“你的身边永远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永远都没有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