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笑……笑你这一巴掌打得真好!”妙清看着他,嘴角噙着笑,眼中又似根本没他这么个人,“男人,果然都是寡情薄性的。”
她那种神色、那种笑容竟让无名不忍与她对视,只掉过头去自顾自地说:“我听润玉说你的伤还没大好,你也别想别的,只先在这里养伤,一切等伤好了再说……”声音一顿,无名才发现妙清拧着眉,似乎根本没听他说话。
“我自生下来到现在,所见男人竟都是这般无情之人。生父遗弃我,未婚夫弃我亦如敝展,而师父你和英王却是都把我当利用的棋子。英王倒也罢了,是我欠他的,就是他利用我时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而师父你,我记得你抱我时的温暖,叫我时的温存,甚至记得这八年里的点点滴滴,每一件事,可到头来我也不过是件用完就可丢弃的工具罢了。你刚才那一巴掌,打醒的不止是琼玉,还有我啊!”合上双眼,再睁开时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决,“你们都是弈棋的好手,可我却再也不想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不再,不再做了……”
无名看着妙清平静的面容,觉出与从前不同的感觉。若说从前的她是一潭秋水,沁着苦丝丝的忧悒,那现在就是风平浪静的大海,海阔天高,却有着他再也无法把握的百转心思。看着这样的她,无名也只能苦笑,若有所失地道:“也好——走了也好!本来光与热就不该存于黑暗的地狱。你走了也好,至少我不必再受良心的谴责。”
“你错了,我从来不是你或任何人的光与热,我不过是一只在寻找光与热的飞蛾,一个寻找可以伴我一生的男人的女人……我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去指引迷途者的方向,也没办法去照亮黑暗中痛苦的心灵,更不可能去融化凝成冰山的仇恨……我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我没有办法亲眼看着我的梦破碎,更没有勇气去看我眷恋的男人在我面前死去——所以,请让我走!让我离开这将变成人间地狱的京城。”
无名看着她,悒郁地笑着,“是我的教导太成功,还是你太聪明?为什么,你可以轻而易举地看破我的心?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我不要你的身上溅上一滴血腥。”说完,他便仰头离去,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妙清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滑倒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收不回。
“老天!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就算我知道他不好,他不对,但,求你让他活下来……哪怕是要我以这具残破的身体替代,若有人必须赎他所造的罪孽,那就让我下地狱好了,哪怕是几千、几万年……”
当男人为仇恨、为权力而疯狂时,女人是为爱而疯狂。
黑暗中,跳跃的小小火光如女人心头的妒火,一点火星就可焚烧一整片森林。
“姐姐,你想清楚了?这包药下去可真的会要人命的。”瑶玉紧紧抓着姐姐的手,额上的汗一滴滴滴在手背上。
“我想得再清楚也不过了,只要那个贱人在一天,他就不会拿正眼看我。我一定得让那个贱人永远在他眼前消失——永远!”
“就算妙清死了,可师父未必就会忘了她啊!你想想,要是师父知道是你害了她,会有怎样的后果?再说你的良心真的会安乐吗?”
“良心?良心值多少银子?”琼玉低低地哼着,不屑地冷笑,“自打爹为了几个臭钱把咱们卖到妓院,我就早把良心给狗吃了。若我真的还有什么良心什么廉耻什么贞操道德的话,咱们早就饿死街头或被妓院的打手活活打死了!瑶玉,我鄙视世上一切的道德规范,那是有钱人、有钱的男人设定的!对于我而言,只要过得好,能抓牢我想要的,不管做什么,我都心安理得。”
吁了口气,瑶玉没办法再说话,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责备姐姐,惟独她没那个资格。她的手慢慢地松开,看姐姐把药到进碗里,白色的药粉融在粥里。
“你去拿这碗粥给她吃,我特意加了许多糖,她不会吃出来的。”烛火摇动着在琼玉脸上投下暗影,让她阴沉的笑愈显冷森。
瑶玉打了个冷战,突听外面砖头掉在地上的声音。她心里头一惊,就听见有人在外头喊:“你这个阴险毒辣的小人,斗不过人就使阴招还要脸不要?!”
“是璞玉。”听着璞玉的骂声远了,瑶玉忙抬头看脸色惨白的姐姐,“怎么办?姐姐,这次真的闯出祸来了。”
“别怕!”琼玉咬着牙,一双眼却奇异地烧了起来。“这里是不能待啦!你别收拾东西了,咱们马上走!”
“去哪儿?这京里哪儿没有师父的信徒啊?”瑶玉慌了心神,也只好由着姐姐强拉着她,“好歹带些个东西。”
“别多嘴,你放心,姐姐绝不会让你吃苦的。出了这个门,咱们只会过得更好……”师父,别怪我!是你逼我走到这一步的!
天色未亮,曙光蒙蒙,仍如情人未褪尽的薄纱。而这一夜,未免太长了……
无名揉着眉心,挥了挥手让回话的道士退下。林莫已悄然附在他耳边低语:“您看这两个贱人会不会是到皇上……”看一眼面色凝重的无名,他退了一步,不敢再多嘴。
琼玉她——陡地起身,无名急扑到门前,“快去准备马车,马上送妙清出城。”
林莫目光一闪,暗暗摇头。还未动作,无名已回身瞪着他,“把原订计划提前,天亮之前,我要所有的死士都在玄冥观前集合。还有京城里所有的人都要知道元一真人就是二十五年前如妃所生的侥幸未死的皇长子。”
“是!”林莫垂着头,脸上浮上兴奋之色。终于,要轮到他出人头地了。
而此时,在皇宫禁内,也同样有人一夜无眠。
皇上烦躁地踱着步,常随在身后的太监竟都不见人影。听清了外面传来脚步声,脸上就升起一丝喜色,待龙昊祯走进来,就一下子扑上前拉住他的手。
“皇上急召臣弟入宫,可是有什么急事?”看得出向来不紧不慢的皇上这次真的是紧张而忧虑,龙昊祯还是行了个礼才任他拉起自己。
皇上看了他一眼,“你只答我,你可知道那无名究竟是何人?”
“皇上怎么这么问?”龙昊祯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瞧清皇上的表情,向来皇上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时便是这样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忽然明白,当下改变了心意跪倒在地,沉声道:“请恕臣弟欺瞒之罪,那元一真人实是二十五年前如妃所生的皇长子,就是传言中的降世灾星。”
皇上转过身,声音冷冷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瞒着朕?”
沉默片刻,龙昊祯小心地道:“一是臣并无真凭实据,二是这件事实属宫中丑闻,不宜外泄。”
“你说得不错,这件事关系太后清誉、皇室尊严,所以这件事只能永远是个秘密!”皇上说着,拍拍手,“你起来吧,我给你看看真凭实据。”
目光一闪,龙昊祯顺势起身,看着自殿后走出的艳姿妖烧的女子。竟是她?那一面之缘的女道士,看来她与皇上交情匪浅。
“其实就是没这件事,朕也不打算再留无名这个人。”看着龙昊祯疑惑的神情,皇上却只是笑笑,“朕要的只是一个炼丹的术士,可不打算要一个政客。无名太多事了,不单止外交重臣权贵,内交宦官嫔妃,最不该的是百般讨好朕的子民——你知不知道前些时候南方水患时,无名只开了开口就有信徒在一天之内酬了二十万两白银送到灾区去——二十万!简直比朕的手笔还大!现在看来果然是别有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