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提苏伯玉!相信我所说所做都真诚可信!包不准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相贴的掌心,被血渲染的纹脉竟奇异地相接相合。
岳红纱怔了许久,才开口:“为什么不准提苏伯玉,你是在吃醋妒嫉还是生气?”
“我妒嫉!妒嫉他先我一步闯入你的生活,付出了感情与关怀,成为你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哪怕是现在,他只在你心中占了一个小小角落或是留下模糊的印象,我也不愿……”执起纤指印上火热的吻,他悠悠道:“寒儿,我不是一个诚实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也可以毫无顾忌、不择手段。但对你,没有欺骗没有谎言……之所以不提与郡主的婚事,是因为觉得根本没有必要提及。为了你,我不会要那桩婚姻的……”
幽幽望他,红纱木然道:“你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对我的感情又有多深?真的抵得过你对权势的渴望吗?”
史朝义沉吟,终是无法成言。
淡然一笑,没有说话,任他将自己拥紧。她只淡然道:“若你爱我,当知我心,明白我最容不得的就是欺骗与不公。爱我,就多多怜惜我,体谅我。不管未来如何,不要让我因爱你而感到悔恨……”因为是他,才愿去爱的呀!
是不是猜疑是情人之间特有的通病?她真的不想再去怀疑猜测,把他曾说的每一句话在心底反复揣测,却禁不住去想:他在哪儿?做什么?身边的人是谁?归来时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又是属于谁?
整日无事可做,想着这些总有一天她会发狂成癫吧?甩下头,抛开手中的花枝,不理唤她的两个丫头,径自向外走去。
“姑娘这是要到哪儿去?”还未走到角门前,大李便来阻拦。
“我要出去。”看着他不赞同的目光,她命令:“把门打开!”
“姑娘还是留在院中得好。”大李平视着他,神情冷极,不知怎地竟和史朝义有几分相似。
岳红纱越发着恼,恨声道:“为什么不让我出去?这儿是监牢还是鸟笼?我是犯人还是金丝雀?大李,你又是什么?狱卒吗?”她嘶声厉喝,连身子都在发抖。
这让两个追上来的丫头都骇怕惶急,“姑娘莫要生气,大李也是为了姑娘好……”
“为我好?”踱到他面前,她轻声冷笑,“是啊!为我好,堂堂——名将军扮作花匠,确是委屈了你。只不知这番苦心是为了看守我还是监视我呢?”
“姑娘莫想歪了!”声音一顿,他平声道,“将军待姑娘如何,不必在下说姑娘自然清楚,在下只是奏命保护姑娘而无丝毫恶意。”
“保护?既是保护就请你让路放行吧!”
“这……”沉吟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诡谲,脸上却是露出微笑,“请姑娘准大李随侍左右。”
无法拒绝,岳红纱只是冷笑。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了。
信步缓行,岳红纱才觉自己不是在范阳而是繁华京都豪宅深院。那种富丽堂皇比之长安的王公候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唇角微翘,上扬出一丝嘲弄。度物忖人,看这般过分的嚣张与刻意的炫耀,她多半猜得出史思明是个怎样的人了。
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竟觉不出丝毫他残留的气息,仿佛他从未在这座华宅中存在过。或许,是因为他从没把这里视作一个“家”吧!
半垂着头,正待依大李之言回转,却突听远处有人唤了她一声。她抬起头,见数人绕过荷花池的回廊行来。为首的正是面带微笑的安庆绪,身边是一锦衣老者。不怒而威的面相,却让人觉不出半分正气,反觉那飞扬的长眉、阴沉的眼隐藏着狐样的奸诈、狼样的凶残。这想必就是史思明了!
眉眼倒与史朝义有几分相似,就不知他老了之后是否也会变成这般模样?“老”?她是否太过天真太过奢求?她真的能够看着他慢慢地衰老,直到头发白了,牙齿掉了,背弯了甚至老死吗?人家说的白头偕老,并不适合他们啊!
“数月未见,佳人清减却美艳依旧……”
安庆绪的话只让她含笑以对,“安将军谬赞。”转向史思明她深施一礼,“红纱见过史大帅。”没想刻意讨好,却习惯性地微笑以对。
千般妩媚,万种风情却只令史思明皱眉,“大李,这儿没规矩,带了下人在府中闲逛成何体统?!”
“噫!”安庆绪故作惊讶,“史伯伯竟不认得红纱吗?她可是史兄自洛阳带回的红粉知己啊!”
史思明面色铁青,恨声道:“那孽畜!竟如此大胆……此事老朽未能明查,还望小王爷恕罪。”
老奸巨滑的匹夫!安庆绪笑道:“何谈‘恕罪’二字?自古英雄爱美人,人不风流枉少年,庆绪艳羡尚且不及,又怎会怪罪史兄?”顿了一下,他又道:“伯伯放心,这种小事,我是不会让那个坏性子的小妹知道的。”
“如此多谢小王爷。”史思明笑应,斜睨的目光暗藏杀机。如一支冷箭刺人她的心房,让她一瞬间明了自己的不受欢迎。
岂非早已知道?活了二十一年,有多少人厌恶她、诅咒她、冷落她,现在再多一个人恨她、厌她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为何心头仍有一丝酸意翻腾?可以预知那场因她而起的战争。这也算“红颜祸水”了吧?她这样想。在听到史朝义回府却未回小院时,她就一直地笑,却连自己都不知到底笑的是什么?是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呢?!
第五章
对史朝义而言,该来总是会来,回避只会拖延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而已。
史思明看起来并没有生气,至少他的外表瞧上去极其平静。他也知道,对着他惟一的儿子,再怎么生气也是白搭。不知是否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虽然妻妾成群,老天却单单只送了这么一个将他克得死死的孽子,让他无可奈何。
在他深思中,史朝义只是闲闲地细品清茶。看似悠哉,实将他阴晴不定的神色皆收眼底,知道为了什么事,却不急着开口。
“朝义,你说吧。”
“朝义不明白大帅要朝义说什么,又如何开口?”他哂笑,不仅是这二十来年不曾唤过一声父亲,就连态度都轻浮得似乎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你知道,我是在说你带回来的女人。”史思明掀起眉毛,极力压抑上升的怒火。
“大帅是说寒儿——莫非她冲撞了大帅?”史朝义扬眉,犹带笑意,“入秋之后,大帅进补过多,以致肝火过旺……”
“朝义!”他粗声吼了一声,顿了下耐着性子道:“朝义,虽然你从未把我当做是你的父亲,甚至连声爹都不肯叫一声,但你永远都无法改变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史思明的儿子,血脉中流动着的是我史思明的血。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尊重你的父亲——我!”
如果不会死,他真的宁愿流尽一身的血……瞥向他的目光难掩鄙夷与厌恶,史朝义脸上却仍带着笑意,“尊重?我没有想到今天竟会被如此要求,难道大帅真的是人老记性差,忘了所有的一切,竟误以为自己有资格向我提这种无理的要求吗?”把他当做争权夺利工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听那一句代表天下挚爱的“爹”呢?
敛起眉,史思明沉声道:“我的记性很好,倒是你竟全忘了曾答应过我的事。”
“答应?我可不记得答应过您要娶小郡主为妻的事儿。如果您的记性真的很好,就该记得我当时可连半个字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