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朱轩炜讶然相问。
“当然是在公主那只小雪鸽脚上取下的了!奴婢昨天放飞了小雪鸽,今个儿一早就发现了这个。”
“小雪鸽脚上的不是只银笛吗?怎么会变成这个了……”朱轩炜凝目细看,心倏地一紧,忙取了竹笛。果然于笛中发现了一圈小纸条。
“苏州山水依旧,未知玉人芳心?愿此情依旧,盼相待来春。若到江南赶上春,佳人相会一千年。”
寥寥数语,却令她蓦然落泪。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他到底还是没有让她失望。终于给了她一个答案。纵是此情终成一段悲凄,她亦心满意足。
拭去眼角的泪,她旋身,脸上重见笑容。“大公主昨儿不是请咱们过府赴宴吗?总不能让大公主失望呵!”大公主想看她的笑话,这次倒是让她失望了。
雪初晴,天骤寒。赏菊倒是赏不成了,反是应邀而来的千金小姐、贵妇们锦衣华服,满头珠翠,香溢满园,活似百花争艳一般引人注目,就连平日受管制甚严的大驸马杨春元也不禁引颈相望。
转目瞧见,荣昌公主朱轩英不觉扬眉。一时也不与众女谈笑,只侧了身去看。待杨春元醒觉垂头,她才笑道:“若要看,何不走近了些看。尤其是我身边的尚书之女,状元夫人可更是貌美如花呢!”
“公主说笑了。”杨春元赔着笑脸道:“纵满园春色亦只有公主这绝世仙葩可入目入心。”
“满口的甜言蜜语,怕是没一句真的。”
看杨春元椎心泣血,指天发誓,一副情深意重却被有误解的委屈样。朱轩炜只觉得作呕,偏朱轩英把肉麻当有趣。竟笑道:“过来吧!我累了,也懒得听你的誓言盟约。”
“公主累了,小的为公主捶捶腿,揉揉腰。”杨春元满面堆笑,一脸诌媚,竟真的过来半蹲了身跪在她脚边为她捶起腿来。
朱轩英一笑,抬脚将他踢倒在地。“死奴才,众姐妹都瞧着也不怕人笑话。今儿饶了你,滚吧!”看杨春元狗一样爬起来,居然还是满脸的笑,朱轩炜倒真是有些佩服了。“没想到大驸马竟是这般的好脾气。”
“好脾气?那就得看对谁了。”朱轩英冷笑道:“杨春元在外头时,谁不得让他几分薄面,即便是他有些不对不妥之处,也由得他去耀武扬威。但在这公主府里,他不过是我脚边的一条狗罢了。我让他站他不敢坐,让他走他不敢停,就算恼了他捶他一顿好受的,他也只有忍了。”
这样的夫妻,做来还有什么意思?难道夫妻之间不该是相敬如宾,和睦共济吗?在众女的讨好笑容里,朱轩炜只冷冷道:“皇姐不怕大驸马无法忍受,又跑回老家去吗?”
朱轩英一愕,转目看她,也知她是故意拆她的台。却抚掌娇笑:“他又不是没逃过,还不是照样乖乖地回来入‘太学’学了半年的礼?皇妹呀!咱们可不比一般人家的女子,这男人嘛,你千万别太把他放在心上。就把他当成狗、看做猫,甚至是一堆屎好了,要是你真的把他放在心上当成人看,最后吃亏伤心的可还是你自己。”
闻听此言,朱轩炜柳眉倒竖,粉面泛怒,却终是忍下满腔怒火。正僵持中,不知是谁开腔提议斗牌。一行人前呼后拥,谈笑风生地去了,朱轩炜却独自留下。
太阳出来,薄薄的一层雪渐渐融了。拾阶而下,大红的斗篷拖在地上,脏了滚边的白狐毛,也不放在心上。
沿着小径,穿过抖瑟的花木,远远地便瞧见了一身翻毛青袄的小英子正与人说话,不禁唤了一声。那人回过身来,玉面含笑,一双大眼灼灼生辉。头发未曾簪起,只结了一条长辫子,说不出的潇洒英气。虽是穿着下人的对袄,但那个气派却十足是个千金小姐。
此刻见了她,点点头,未语先笑。“寿宁公主果然是天生丽质,美丽无双。也难怪他日思夜思竟落了相思病呢!”
因她轻佻的言语面上一热。朱轩炜愠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放肆!”
那人一笑,偏头道:“我叫乐西儿,这名字想必公主也不曾听过。但我那位为公主害了相思痛的朋友,公主总不会忘了吧?”
“你、你的朋友是谁?”她追问,不觉带了几许醋意。她难道是冉兴让的朋友?不知是什么朋友?瞧她言语轻佻无礼又好像和他很熟的样子,还不知是什么关系呢?
察颜观色,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乐西儿邪笑道:“你也不必吃醋,仔细莫气坏了身子。我和公主害相思病的朋友可是一清二白哟……”
被她说中了心事,不由脸红,朱轩炜恼道:“你和那个守财奴什么关系不关我的事!就算你立时把他当我的面杀了也和本公主没半点关系……”
“我还没说那害相思病的是冉兴让呢,公主倒聪明竟自己猜出来了。”瞧着她遍是红霞的俏脸,乐西儿叹道:“不过既然他就是当公主面死了也不关公主的事,那我也就不必费心把他的事告诉公主了,反正公主也不会为了那个不相关之人的死而落泪。”
心突地一跳,朱轩炜急问:“你说什么?是不是他出事儿了?”
“谁呀?公主说的是哪个‘他’呀?”乐西儿悠悠道:“小女子孤陋寡闻,不一定知道公主要问的是哪一位呢!”
“我、我是问冉兴让,他到底怎么了?”心里发急,也就顾不得害羞,朱轩炜拉住她的手,只满怀忧虑。
乐西儿狡黠一笑,连连反问:“你问他做什么?你不是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吗?干吗还来问他?”
“放肆!”怒斥她,朱轩炜虽恼却也看出面前的女子并未将她显贵的身份放在眼里,即便威逼也得不到她想要知道的。咬唇吸气,她终于道:“他是我所喜欢的男人!”喜欢他,即便羞于承认却是无法否认、无法改变的事实。
乐西儿笑了,再问:“你会嫁他吗?那可是个惹人厌的守财奴呢!”想知道她的真心,其实一多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朱轩炜苦笑:“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会嫁给他——做他的妻,而不是恩选驸马。”
“好感人哟!”她轻喟,却难掩眼中的笑意,“冉兴让现在是没什么,不过过了今夜就不知会怎么样了。”乐西儿哀叹:“他呀!约了那个顾少伟于今日黄昏在京郊的小树林里决斗。那个输的人会自动放弃驸马之位。”
“决斗?!他疯了!他根本就不懂武功,与人决斗岂非白白送了性命!”朱轩炜摇着头,大受打击。“你是他的朋友,为什么不阻止他?难道你真想看他送死吗?”
乐西儿看着她,沉声道:“他不只是我们的朋友,更是我们的恩人。绝对没有人想让他死。但我们没有办法、没有资格阻止他作为一个男人去争取自己所爱的女人……”
一句话入耳,心湖顿起千层浪。她摇着头,眼神复杂至极,有太多的嗔怒、甜蜜、幽怨、悲凄聚于眼中,汇于心中。许久,她颤着唇哺哺道:“何苦,何苦,何苦呢……”
“你如果少些悲伤的话,这时候赶去还可见他一面。”乐西儿冷冷的声音让她骤然回神。
“小英子,快!叫人备车——不,叫他们备马。快马……我一定要阻止他!”慌乱地叫着,她无暇细想,只知道自己决不能让他白白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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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彤云再卷日悄掩。似乎世上所有的杀戮都会带来阴森冷寂之寒气。当两军对峙时,即使性情再开朗的人亦不会再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