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被绑得紧紧的,她不敢随意乱动,巨大的压力带来痛楚,连心跳都重击得她难以忍受。
她真的被射中心脏了?那是怎么被急救回来的?开心手术吗?
或者,她根本是在垂死的边缘,不是真的被救,而是拖一刻算一刻——不!她在心里喊道。
她的心跳还很强,意识仍被她紧紧抓著,她没有死亡的无力感,她还活著,她可以感觉得到!
当她再度醒来,房里的灯只有门边的安全灯亮著,供护士进门时辨识开关之用。
偌大的私人专用房里,是一大片阴影,仅微微可以见到被窗帘覆盖住的窗户轮廓。
她不确定自己为何忽然惊醒,室内仍是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异状。
但她的确感觉到什么了,不是听到,而是隐隐意识到。
丙然!
窗帘无声地动了动,窗户正被慢慢推开,月光从拂动的布幔间流泻而入,她全身紧绷,眼睛睁得疼痛,却无法任意移动身子,只能蓄势待发地瞪著眼前慢慢成形的黑影。
窗口悄然爬进一个灵敏得不像是人的身影,她掩不住满心的惊诧,这里是四楼呀!这人怎么可能……
是他!
他才从窗口轻巧地落地,她立即确认出来。
她并不是认出他,四周的黑暗加上他毫无反光的衣物,看到的不过是淡淡的剪影,但不知为何,她潜意识知道是他。
身上的肌肉瞬间放松,又立刻绷紧,她的心脏纠结得难以呼吸。
“出去。”
这是她自断断续续地恢复意识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乾哑得自己都忍不住一缩。
他站直身子,慢步走来,她注意到他拖著右脚,相当困难地跛行。
他是怎么了?腿受伤了?那还冒险攀爬四楼进来?简直疯狂!
她想问,却仍是冰冷沙哑的两字,“出去!”
他在床沿小心地坐下,床垫陷了下去,但没有扯动到她。
她气闷难当,这人从来都不理睬她说了些什么,从初遇开始就是如此!
她一口气没咽下,便剧烈地呛咳起来,他立即将大手滑到她背后,稍微扶起她,将枕头垫高,让她身子半躺著。
“仪,求你,别硬要说话。”他的声音粗嗄得不像他。
求她?
这样的语气把她惊住了,她又不自觉想说话,但咳得开不了口。
“仪……”他的呢喃仿佛叹息。“你的伤口,怎么禁得起这样咳?”
他用空出的右手从桌上倒了一杯开水,递到她嘴边。
她僵硬了下,还是喝下去,慢慢止住乾咳。
“你别再开口,听我说就好。”
她伸出一只手指打断他,点了点他的右膝,在长裤之下可以看见大腿部位隆起的绷带。
“枪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他低声道。
任京仪眯起眼,也是枪伤?
和她的枪伤有任何关联吗?
她指指自己,他应该懂她在问什么,却没有回答。
她对他的静默感到不解,公演中枪之前就已屯积数日的愤懑又高涨起来。
她一挥手,意思再明白不过——
宾!
他低低地叹息。“仪,你的夥伴……”他顿了顿,“我知道你怪罪我,但我无能为力。”
是当时无能为力、无法救人?还是对她现在的怪罪无能为力、无法辩解?
不管是什么,她能这样就算了吗?
她别过头去,不愿再看他。
在黑暗中,她根本也辨不出他那一向浓暗的眼瞳,究竟藏了什么样的诡谲秘密。
他来就是要说这些?说这些能挽回什么?
她想起小马哥,想起葬礼上那种沉痛的愧疚感,不禁咬紧牙,忍住涌上心口的疼痛。
他应该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却准确无误地抚上她的面颊,轻如风一般,但她激烈地侧开头,差点扯动颈下的部位。
他缓缓放下落空的手,无言静坐著,他是一个自我克制的高手,她甚至辨不出他在呼吸,但那种无可忽视的存在感,又是那么强人,虽然动也不动,却让人目不转睛,屏息忖度著他的下一步动作。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任京仪感觉到他和她是同一种人——
她也有这样以静制动的气质,就像在台上、或在人群中的她,只是她从来没有特别去意识到自己的本质,直到……遇上了他。
可以成为发光体,却也可以随意隐藏於阴影中,她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而她所发现的令自己惊讶、震动,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惑。
原来她是这样的……一种人。
还有,旁人可以看出她截然不同的两个面貌吗?
不,不是的,不管是哪种人,她和他都不一样!她固执地否认。
她没有他那么冷血、决绝!三条人命,随便说说就能漠视吗?
“你到底……想怎样?”
她低语,喉咙不再感到烧痛。
这问题问得很笼统,因为她完全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也该躺在床上好好疗养,拚老命爬四楼干什么?
“我解决掉了杀你的杀手。”
任京仪惊得一震,“那第二枪……是你开的?”
他点头,“不拿下他,难保他不会再补你一枪。”
平淡无奇的口气,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但这是天大的事啊!
“就……这样?你惹这种事上身?你又是怎么看到他的?上千的人,根本无从找起!”
“我一直躲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可以立即看出子弹飞来的方向。”
她僵直身子,“你事先知道?”
强烈的怀疑攫住她,公演上他会有备而来,也是像他以前说过的,追踪犯罪集团的动向才得知的?
或者……有其他原因?
她倏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力气虚弱得可笑,就算受伤前内功也不如他,但怒火激发了手劲,让她牢牢抓住他。
“你究竟是哪边的?”
他仍然不动声色,只有那黝深的双眼闪著精光,她能感觉手下的铁腕蕴含著强大的内功,筋脉通畅,肌肉坚实得吓人,而脉搏……
正激烈地跳动!
她差一点就惊得松开手,眼光飞快地移到两人相触的地方,又迅速回到他的双眼。
“我不会让你被杀。”他粗嗄地简单回答。
那种誓言般的回答,让她顿了下,但她刻意忽略那份悸动。
“换句话说,你不是我这边的。”
他若不能肯定,就表示否定,休想顾左右而言他。
他竟连眨都不曾眨下眼。怎么有人能保持如此平静的外表,当地明明感觉到手下的他疯狂的脉动著?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你这边的。”他终於说。
“那是谁想杀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能说更多。”
“你……”她挫折地甩开他的手。
任务上的缄默的确是他们这一行的第一守则,但她对他的一切如此好奇,简直想撬开他那张嘴,把所有的谜底给逼出来!
她将头靠回枕上,闭起眼顺气。自从他偷闯进来,她的神经就处於紧绷状态,现在著实累了。体内的药物尚未退尽,虽然她一直偷偷将点滴关掉。
他移动了,她立即睁开眼,看见他伸手碰触她披散在枕上的发梢。
无语地碰触,大手不可思议地轻柔,轻到她的发梢未动分毫。
她心中似乎有什么拉得更紧了,上次他救她,罔顾三条性命,她难以接受;这一次,她又欠他,还加上敌人的一条命,这些该如何抵算?
“下次他们要杀的就是你。”她耳语。
他嘴角浮现苦笑,“迟早的事。”
什么意思?该死!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人猜不透。
“你为我做的,我无以回报。”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淡淡的。
“我不求回报。我要的是你的心,你的人,但是以我自己来交换,所以我得等到你真心想要,而我也能自由给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