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彼方,一束鸢尾花悄然绽放。
就让这短暂的时光,成为花朵一样美丽的存在吧,当此时此景,想的都是一样的心事。
“太过分了,在这时候这样温柔,让我更难离去……”
“这样说,时间已经到达极限了吗?”
“是的……”
“那么,你之所以寄居在别人的躯体里,所想办所挂心的事情,有没有完成?”张暮轻声问。
“霍青衣”从张暮怀里缓缓抬起头,含着泪水微笑了,“最后一件事情。”
她深深吸了口气,倾尽一生的勇气说这一生的愿望:“我喜欢张暮,非常喜欢,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更喜欢。”
数十个礼花在空中爆炸散开,整个天空被染成了霓虹颜色。天边隐隐透过光亮,简安然的身体也应和着那光明,微微泛出亮光。张暮松开手,退后两步,微笑着看她的神态和笑容,那样专注,好像要刻入心底,他柔声说:“我接受你的告白。”
“……吻吻我吧。”她小声央求。
张暮在她的额头浅浅地吻过,听到霍青衣留在这世界上最后一句话——“我不喝孟婆汤。”
所谓的永远是指什么?白首相知?不离不弃?永生?张暮对这些真的不太知道,他想着永远这个词握紧拳,看着手微微笑了,“我也喜欢你。”他惟一明了的就是一件事情:今天的这个再会和这个交换的誓言……
——这就是张暮这一生的永远了。
简安然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好辉煌的天色,在她的词汇里找不出比“此起彼伏”更适合这礼花漫天的场景,她看到张暮站在阳台上,微风中发丝拂动,“嗨!”
张暮没有回头,“安然……会开摩托车吗?”
“……会。”
“我的车钥匙在桌上,现在用它的话比乘出租车要快。今天路上车堵得很厉害。”
简安然从桌上拿过钥匙,“谢谢。”
“我对你表示由衷的感谢,对你做的一切。”
“怎么会,那是我接受的委托呀。”
张暮笑了,“委托吗?该付怎样的代价?”
简安然浅笑,看着那平静得超月兑的男孩,“嗯,如果不介意的话,给我个祝福吧。”
……真是典型的安然式回应。张暮笑,“和原犁雪,要幸福啊!啊,还有,圣诞快乐。”
安然向门口走去,“很棒的祝福,我接受了。”她说,“圣涎快乐。”
舞台上的“灰姑娘”正按她自己的轨迹发展着故事——
王子无法说服灰姑娘,怏怏不乐地回到了宫殿。他在榻上病了整整一个月,每天不能死心地写信给灰姑娘诉说衷情。
他的弟弟对兄长的行径感觉万分无奈,抱怨说:“亲爱的哥哥啊,全国佳丽无数,你就不要再去困扰那个女孩子了吧。尤丽雅姐姐每天在为你担心,为什么你的眼睛总看着虚无的远方?”
“尤丽雅她是个好女孩,可她并不能穿那双玻璃鞋;”王子有气无力地坚持。
“可是哥哥,你要的是一个妻子,还是一双玻璃鞋呢?少年的男子,为了某个女孩而心动,并不是罪过,可是那个灰姑娘却明明不是你心里的公主。你的公主只存在于那夜的十二点,现在已经离去。”
王子沉吟不语。
他的弟弟对他说:“如果你一定坚持要找能穿下玻璃鞋的少女为妻子,尤丽雅姐姐甚至愿意削去自己一部分的脚来穿上那鞋子,你再找不到比她更爱你的人了。”
王子考虑了很久很久,然后他说:“我明白了。”
王子和左大臣之女尤丽雅的婚礼轰动全国,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因为幸福而那样娇艳的新娘。人们都知道了,原来在舞会当天艳惊四座的那位神秘少女,是这样一个出身高贵而温文守礼的闺秀。
“于是,就这样,童话的结尾和原定故事有了偏差。”仙女合上故事书,不满地看着灰姑娘,“你这个任性的孩子呀,把既定的故事都全盘打碎了。”
灰姑娘微笑地缝补着衣裳,“怎么会,王子的故事里有了公主,我的故事里也有我的王子啊。”
“嗯?”
仙女顺着灰姑娘的目光望向窗外,倚在树下的蓝眼睛少年看起来暴躁没有耐心,正和同伴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没说几句已经在推搡彼此。
“啊,是杂货店的蓝眼睛儿子吗?”
“我们会在一起。”
“说真的,我怎么也不觉得他比王子强。”
灰姑娘微笑,“可是,有一点他比王子强。”
“什么呢?”
“他比王子殿下一百倍地让我喜欢。”
下面,也许会顺利结婚。
也许都会养育自己的孩子。
把自己的生命留在身体外,自己就会老去死亡。
然后下一代……一定会有不同的故事。
就这样,我们的故事在最开始只有一个女主角,到了最后,出现了四个主要人物。他们秉持的是不一样的信条,可是用不同的道路,得到了几乎一样多的幸福。
演员全体上台谢幕,在大家善意的掌声中,莫垣笑容愈加灿烂,而阿宗的脸色也终于有了好转。不提防,一声被扩音器无限放大的“鲁亚亚”突兀响起,在场的人几乎耳朵都被震坏了。
莫垣抬头看天花板,轻轻“啊”了一声,微笑问:“阿宗没有喂好你的小宠物?”
阿宗惨叫:“我忘记了!”
从上面落下来一个尖耳朵,不及常人工半高的小女孩,灵巧得飞一样地掉进阿宗的怀里,未语先“哇”的一声哭起来,“饿!”瞬间会场寒气骤起,冰霜雪花隐隐飘过。
“那是什么东西?这是剧目的余兴节目吗?”台下的学生惊讶地叫起来。
小女孩回头看台下,发现黑鸦鸦的广阔场地里坐满了人,发光的眼睛炯炯然全盯住自己,一吓非同小可,再一次大哭起来。
在她大哭的时候,这个四季如春的城市也开始下雪。
飞舞的冰霜是六角形,飘落在简安然的掌心。她看着那浅蓝的美丽花纹加快了步子,在南华学院前行,什么也无法阻挡她的前进。
不是没有听到剧场里的大叫和喧嚣。
不是不知道学生会全体干部都该在那里观看圣诞剧目。
然而她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向前跑去。
雪越下越大,一层层压下,空气寒冷然而湿润,呼吸人胸腔,心都变得沁凉。
简安然穿过社团活动区,穿过教学主楼,穿过藏书阁,穿过后勤仓库,穿过一切的一切,奔向西校区。
城市的钟在十二点敲响,安然在钟声中登上了西校区主楼的顶楼。
那个男孩子默默地坐在楼的边缘,看着整个学校,密密的白雪盖满了他的身子。安然站住,像以前一样看着那个她的小男孩,然后走过去。
他听到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吐气的时候眼前有白雾升腾起来。
简安然在他身后跪下抱住了他,“委托完成了。是的,因此……我回来了……在圣涎节回来了。”
原犁雪没有动,感受着身后那熟悉的味道和轻轻的声音,听着十二点的钟声从响亮回归寂静。
一时间他的心情无法描述,身上的、心里的冰霜和寒冷在温暖的怀中消融。他沉默着沉默着,忽然大声对着整个城市叫起来:“什么十二点会留下玻璃鞋离开?看清楚了,好好地在这里!我和她!都要好好地在一起,这一……”一生啊!声音哽在喉里,说不下去。
“……犁雪。”简安然明了地轻声说,收紧臂膀。
良久,良久。
就在这个空旷的无人的顶楼,安静地度过了今生最美好的圣诞。此刻无声,没有烟火没有人声,雪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