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圣上会如此宠爱她,惜妃心中酸楚。强自将那种情绪抛开,她微笑着牵起柔然的手,“我们到前面走走吧!”
柔然浅笑颔首。吩咐侍从、宫女们退下之后,二人徜徉在芙蓉池畔。
望着那一池的冷秋残荷,惜妃喟叹一声:“这满池的荷花过夏即凋,不易持久。贵人何不另植些花儿应景?”
柔然摇首,“我只爱荷花。”
惜妃举目四顾,“这玉荷一凋,太液芙蓉中再无花影浮香了,如此,贵人不嫌太过清冷了吗?”
柔然笑意盈盈地,“要苦待三季,才能得睹荷花真颜,如此世人才会加倍珍惜那盛绽一刻的辉煌灿烂。柔然是不怕清冷的。”她美眸流转,光晕似醉,“柔然的心中早已有了荷花的动人娇姿了。”
惜妃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赞叹道:“贵人的慧质兰心怎不叫人心折?”
“娘娘过奖了。”柔然谦和地一笑,神态之中不见半分倨傲自满。
惜妃欲言又止。
美眸微斜,细审她的神态,柔然不经意地问:“娘娘可是觉得我与传闻大不相同?”
闻言,惜妃微怔,旋即点了点头。常闻这位夏贵人自持才貌,又仗着皇上宠爱,不把宫中的三千粉黛放在眼中,“贵人为什么不解释?”她忍不住问。眼前的女子温婉可人、虚怀若谷,不应当此恶名的。
柔然笑得云淡风轻,“我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她性喜静,又厌恶宫中的繁文礼节,也乐得她们去说,只为换一份清闲。
惜妃喟叹一声:“不瞒贵人,我在决定是否拜访太液芙蓉时曾犹豫了很久,生怕被拒之门外。可是见了贵人之后,我才知自己多心了。”
柔然诚恳地看着她,“如若有事,娘娘尽避吩咐,只要柔然力所能及,当不负娘娘之所托。”
惜妃玉面微红,“贵人猜得不错,惜妃确实有事相求,但是在说出所求之事前,惜妃想再问贵人一个问题。”
柔然肃然道:“请问。”
惜妃直视她许久,始开口:“贵人为何如此厚爱惜妃?”非是她多疑,而是此事事关重大,不由得她不小心。
柔然浅笑,“原因有两个,娘娘想听吗?”
惜妃毫不犹豫地点头。
“第一个原因是娘娘乃柔然此生所见之人中,最懂得‘情爱’二字的人。”
惜妃沉默了半晌,而后问:“此言何解?”
柔然轻叹:“宫中女儿三千,无不将一颗芳心系在皇上身上,可是能够对皇上投注一片痴心,永世不悔,亦不求回报的却只有娘娘一人,只此已让柔然佩服。”
惜妃美目凄迷,低低一叹:“这只是因为我太傻而已。”
柔然肃容,“可是柔然却欣赏娘娘的傻。”
“那么贵人呢?”惜妃反问,“宫中三千丽人的心牵着一个皇上,可是皇上的心却落到了贵人身上,贵人可有感动?”
柔然笑了,“没有。”正是因为她自己做不到,所以她才格外敬佩这位娘娘。
惜妃了解地一笑,“那是贵人还没有遇到能让自己心动的人而已。”
“是吗?”柔然心头无法克制地泛上一个紫冠束发的小皇子的身影。是他吗?怎样一份午夜梦回牵挂,怎样一份殷殷的期盼呵!心动的感觉是这样吗?她茫然了。
“贵人的第二个原因呢?”惜妃的声音轻飘飘地逸入了柔然的双耳。美眸移过,凝望着天际的一朵玲珑可爱、舒卷有致的云,她脸庞上浮起了一抹神秘的笑。
“这个原因请恕柔然保密了。”
惜妃微微点头,“既然如此,惜妃先行告退了。”她庄容一福,而后微举双袖,半掩着秀丽的容貌,身形徐徐前掠。
“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承恩不再貌,叫妾若为容……”
婉转凄清的歌声由她口中逸出,幽幽地散入风中。
柔然犹自怔忡之间,一缕语言远远地飘来:“三日之后,一封信会交到贵人手上。请贵人莫要忘却今日的承诺,来生,惜妃当结绳衔草,以报贵人之恩义。”
柔然心中一震,惶然抬眸,却见惜妃衣带飘飞,步履轻盈,渐渐消失在重重宫阙之中,仿若乘风归去。
隐约之间,她觉得这可能是平生最后一次见到惜妃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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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柔然倏地站起,清雅的容颜顿失往日的恬静从容,“你再说一次。”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上于今日早朝颁下圣旨,立二皇子成蛟为储君,入主东宫,同时策封鄂妃娘娘为后。”侍女离珠将听到的消息禀报与主子,“这事儿宫内、宫外都传遍了,咱们太液芙蓉大概是最晚得到消息的——”
惊天霹雳大概就是这样了,柔然手抚着玉额喘息着,一时之间无法消受这恶劣到叫人无法置信的消息。
乐宛的太子已于多年前病逝,皇上另立太子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但、但他为何要立那成蛟皇子?
成蛟皇子、宫中的小霸王。众所周知的残暴不仁、嗜战嗜杀。可以想象,他若为帝,必定会成为一代暴君、昏君中最出众的典范,以戒后人。
“我要去见皇上。”在室中踱了几个圈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不再袖手旁观。
“贵人,”离珠拖住了她的脚步,“您打算怎样做?”离珠问得慎重。
“求皇上收回成命。”柔然坦言相告。一国储君的确立,可是关系到国家未来的生灭存亡的,这可当不得儿戏。
“贵人,没有用的。”离珠抚着额叹息,朝中的三公九卿几乎踏破了皇上所居的养心殿,各种劝阻的方法层出不穷,声泪俱下地痛陈利害的有之,慵慨激昂、拼死力谏的有之,可是皇上一律听不进去,似乎铁了心要立成蛟皇子为太子了。
“没用?”柔然蹙着一双秀眉,无法相信,这是那位堪称英明的皇上会做出的决定,“怎会这样?”她百思不得其解。
“贵人,不要想国事了,还是先顾自家吧!”离珠点出迫在眉睫的危机,“鄂妃娘娘是出了名的不能容人,如今她当上了正宫国母,后宫的储位娘娘无不自危,尤其是曾与她有过过节的,更是终日惶惶,生怕大难临头。”
饼节?这两个字惊得柔然跳了起来。糟了!她怎么忘了凌云?那个数日之前才把成蛟母子得罪得无比彻底的小皇子。成蛟皇子会放过他吗?
这时,一片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夜空亮如明霞。
“奇怪!”随着主子一起冲到窗边抬目观望的离珠,带着满面疑惑喃喃自语,“在这皇宫内也会失火,是哪家这么不小心——”
话还未说完,但见柔然飞快地转身,以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奔出太液芙蓉,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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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不要出事!柔然跌跌撞撞地飞奔着,心中无数次地祈求上苍垂顾。
凌云,那个灿烂如星的小皇子,那个曾天真地向她笑过,嚷着要保护她的孩子。
这世上任谁都可以死,惟独他不可以。这是她的私心、此生惟一的私心。
她要他好好活着,要看着他长大,等着他来保护她。
上天既然在那一个夏日将他送到她面前,那么就不能再将他带走,她决不会允许的,因为他是她生命中惟一的梦……
经过了漫长的仿佛一生的时间,柔然终于来到了惜妃所居的清凉宫。
眼前是一场噩梦!
一条蜿蜒盘绕的火龙肆意吞嚼着那片本应金碧辉煌的宫阙。任无数内侍、宫女奔走着泼下桶桶净水,亦不能熄减它的半分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