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整,她的机车停在他面前。
“真准时。”他愉快地说。
“我是医生。”她说,仿佛如此便解释了守时对她的定义。
他穿得相当随意,深绿色POLO衫,卡其色休闲裤,轻便的休闲鞋。
尽避来见他母亲,亦方其实很紧张、不安,但为了不要显得太慎重其事,她刻意以平常穿着──米白色衬衫及方便骑机车的合身耐脏墨绿色卡其裤──前来,不料,无巧不成书,竟和它的衣着成为恰到好处的衬配。
虽然她还坐在机车上,擎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唔,你比我还帅。”
亦方哭笑不得。
“我应该把摩托车停在哪?”她若无其事地问。
“你愿意把它交给我吗?”
他问得很奇怪,倒像在问她愿不愿把她交给他。
亦方暗笑自己的想法无稽。
她蹲下来站到一边,他扶着机车把手接过去,然后跨坐上机车。
按着,他拍拍后座。
“上来吧。”
亦方一怔。“做什么?”
“我带你环山兜风。”
她脸色一沉。“不是要见令堂吗?你骗我?”
他扬起眉梢。“我在你心目中不仅是纨裤子弟,还是个登徒子,嗯?”
“是你告诉我,你母亲要见我,现在……”
“现在我正是要带你去。我妈不住这里,她在北新庄。”
北新庄!在阳明山的另一边!
“怎么不早说?”
“你不让我去接你嘛,只好麻烦你来接我。”
她犹疑地看着他。
“难道你从北新庄走到这来?”
“亦方,有一种交通工具叫计程车。我要是开车,你的摩托车怎么办?你若不与我共乘,我一边开车,一边注意你有没有跟上,要是一个不留神,和前面来车来个亲密接触,多么危险。”
地无言以对。
“此外,我熟悉路径,天黑了,万一你骑得比我指路的嘴快,即使只快一些些,我们俩很有可能会“虽不能同日生,却同日死”。这样也是很浪漫啦,不过我觉得一起活着分享人生更美,你认为呢?”
“不管我怎么说,死活都是你占上风。”亦方咕哝。
擎天微笑。“不要斤斤计较嘛,上来吧,我们该出发了。我妈知道今晚可以见到你,兴奋得坐立不安呢,我们不要让他等太久。”
再也没有理由推拒了。
“我只有一顶安全帽。”亦方说。
“哦,我差点忘了。麻烦你好吗?”
她顺他手指处望夫,门旁没花坛砌砖上放了一顶白色安全帽。
山上夜凉如水,但因为抱着他,亦方只觉身体四周都是暖流。
“为什么不说话?”骑了一段路,擎天稍微扭头问。“紧张吗?”
“你指的是什么?”
他先笑一阵,然后说:“要见未来的婆婆,和抱着我。”
他们出发时,亦方的手扶着坐垫两侧,但他坚持她不抱他的腰就不走。
“首先,我答应来,不是见未来的婆婆,是礼貌上拜望我母亲生前的好友。”
“哦。”这一声是表示不置可否。“其次呢?”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既然如此,你可以抱着我就好,不需要抓我月复部的赘肉。”
亦方赶紧松开手,觉得脸颊像着了火。
擎天笑着,及时在她双手缩走前,腾一手把它们握在他掌中。除了要换档必须暂时移离,他就这样握着,没再放开。
从他的手握她的方式,及他的大拇指有时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亦方感受到一股深刻的柔情,她胸臆间波涛汹涌。
或许因为坐在他后面,他看不见她,或许因为闇黑的夜使人放松,她情不自禁地偎靠近他。
结果两人的安全帽碰撞在一起,她只好将头往后移,默默庆幸他见不到她的难为情。
他明朗的笑着,似乎洞悉她的心与意,他紧握一下她的手,则在告诉她,她毋需害羞。
“亦方,你还记得我妈吗?”
“嗯,还有印象。”
“她对你却不仅有印象而已。这么多年来,地想念你的程度,有时还真的让我老大不高兴呢。”
“我记得她很疼爱我,小时候,只要有翠姨在,我妈就别想碰我一下,因为她总抱着我,舍不得放开。翠姨在时,我连我妈都不要,就黏着她。”
“你知不知这那时我很恨你?”
她当然无从知晓。
“你认为我夺走了你的妈妈?”
“是呀,我非常讨厌你,所以后来妈要去你家,我就装病不去,以为如此她也不会去,谁晓得老是被识破。”
“你因此被罚吗?”
“哦,很残酷的处罚。妈告诉我:“既然你生病不能去,要妈在家陪你,我叫司机把亦方接到我们家来玩好了。”她每次都赢。”
“但后来都只有翠姨一个人去我家。”
“嗯,我很坏,我和她谈条件。她如果不强迫我去,我就不告诉我父亲她出去过。”
“什么意思?”亦方讶异地问。
“我父亲不喜欢她单独出门,特别是到你家。”
亦力更惊讶了。
“为什么?他们四个人不是好朋友吗?”
“最初是的。当我母亲从一个已婚男人的红粉知己变成他的情妇之后,她同时也失去了自由。”
情妇?!亦方噤了声。
“亦方,我是私生子。至少在我父亲的元配去世前,那是我的身分。”
她没有听到嘲讽、自卑,或怨怼。
“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亦方轻轻问。
“由我母亲来说的话,会勾起她的伤怀,以她的健康状态,我怕她承受不了。”
靶动与比原来加倍深切的情意,排山倒海覆盖住亦方。她的双手反握住他。
“你放心,等一会儿,对过去的事,我一字不提。”
擎天拉起她一只手到他唇边,轻吻-下。
“妈反正还是会谈到的,只是你事先知这,她可以少说些,减少引起情绪激动的可能。”
“既然你开了头,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他们究竟为何反目成仇?”
“你父亲没说?”
“他不愿谈。”
他又吻吻它的手。
“改天我要郑重地感谢他。”
“为了他不对我说发生的事?”
“为了他保护我们母子的心意,即使他和我父亲仍未言和。”
“我要等到地老天荒才能听到这件神秘的事故吗?”亦方有些不耐烦了。
擎天又笑。“若是指我们俩将厮守至地老天荒,就多等些时日又何妨?”
她温柔地捶他一下。“说不说呀?”
“好啦。我父亲怀疑他的情妇和他最好的朋友有染。哪,告诉你了。”
亦方错愕不已。“从何说起?”
“他发现妈其实常常偷偷私自“不假外出”,而且每次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亦方觉得啼笑皆非。“那个地方是我家,我妈也在,翠姨并不是和我父亲私会。”
“一个人嫉妒起来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可是这太荒谬了!”
“我父亲不认为荒谬。他出国一个月,回来不久,发现情妇怀孕了。这期间,她唯一见过的男人,是他的好友。”
亦方愕然,但她用坚决的口吻说:“我不相信。我父亲不会做这种事。他深爱我母亲,绝不会如此背叛她。他教导我为人应正直、诚信、诚恳,他也始终以身作则,他……”
“亦方,亦方,”擎天摇着她的手,“别急,我还有下文呢。事实是我父亲出国前曾到我妈住的地方过夜,当晚他喝了不少酒,做过的事自己忘了。”
“忘了?他忘了他做过什么,就可以污蔑别人的清白?”亦方忿忿然。
擎天停下车,身子转向她,路灯照着他神情柔和的脸。
“他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错了,亦方,自尊使他不能放段向曾是他挚友的人表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