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啰唆。我说算了就是算了,不要再提了。你这位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啧,为了你,我再忙也得排除万难。你成功发了财,我沾光也沾得心安理得些嘛!”
“听你鬼扯。”
“嘻嘻!”笑着,官关得意洋洋地说:“我告诉你啦,你都不了解我,不晓得我为你费了多大苦心。给你有一样东西。”
亦方瞄了官关从口袋里拿给她的支票一眼,眼睛便睁得又圆又大。
“看吧,我就说你不了解我嘛,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把你的画卖掉的呢。”
“这种价钱……抢人哪!”
“啧,这你就外行了。我告诉你,物以贵为珍。你以为买画的都是懂画的人吗?十个有八个是附庸风雅。你不让他们花大把钞票来买,是看不起他们耶。”
亦方气结。“我又不靠卖画为生。我情愿一幅也卖不出去,拿这种昧着良心的钱,我和骗子有什么两样?”
她把支票塞回去给官关。
“你怎么这样说嘛!”官关十分委屈。“人家欣赏你的画,才肯出这种价钱啊。”
“你……”亦方拿她莫可奈何,“说话颠三倒四。反正这张支票我不收。”
“你不收?送给我不成?”
“你拿去好了。”
“我才不敢要呢:拿去啦,这是你的嘛。”
“我不要,你看着办好了,捐给慈善机构也行。”
“亦方,你……”
“我看肴就走。你别管我。”
辟关明了她的脾气。她这么说时,最好不要理她。
亦方不是个会乱发脾气、使性子的人,官关晓得必然事出有因。此刻不是问的时候,她识相地任由亦方走开。
虽然不是假日,看画人潮仍相当多。亦方惊讶地发觉短短几夭,居然已卖出了至少三分之一的画。
意外之余,她固然高兴,却仍抹不去骆擎天在她心中的阴影。
她说不想再见到他,是真话,也是违背良心的话。
但她认为拒绝他是正确的。
当她看见官关和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人朝她指指点点,她立刻乘隙离开画廊。
画画是她的兴趣,成为画家是她的心愿和梦想。她却不想成为公众人物。
见到她的画被了解、被挼受,已足够。
然而,在她的画前流连的人、买它们的人,是真的明白画里抒发的情感吗?
其实她不需要为了一幅非卖品卖了几乎是天价而生气,她不认为那幅画值得那么多,因此感觉有欺人之嫌。可是世间有多少事物能以金钱衡量?
骆擎天是个多金少爷,他的品德在她看来一文不值。
而她就是无法不将他萦绕于心。
她气恼的,也正是这一点。
辟关有句口头禅:“你都不了解我。”
被了解真的很重要吗?
如果不重要,骆擎天不明白他对她的伤害,为什么教她难以释怀?
时间还早,可是无处可去,她还是去了医院。
通常早到,亦方穿上白上衣,就到病房看病人,询问、安慰、关怀,为意志消沉的患者打气。
今天她一进办公室,立刻被花团锦簇包围。
亦方大吃一惊,逃了出来。
“有谁知道我办公室里的花是怎么回事?”她问护理站的值班护士。
两位护士对看诡笑。
“哦──”其中一位拉长了音指着她说,“言亨醟生有爱慕者哟!”
“乱讲。”亦方手足无措。
不是没人送过她花,但不像这次多得惊人,她几乎走不进去。
“言医生,有看见你办公室里的花吗?”来了另一个当班护士。
“那么多,看不见才怪!你晓得谁送的?”
“花店啊。”好像她问得好奇怪。
“言医生,这裹有一张卡片啦。”
信封封了口。当着六只好奇地凑过来的眼睛,亦方拆开信封,抽出卡片,先看署名。
看了之后,当下后悔当众拆它。
“骆擎天!”一声惊叫。
苞着又一声:“骆擎天!”
“是骆擎天耶!”
“言医生,是那个很有名的骆擎天吗?”
亦方未答,另一个喊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听说骆擎天有来医院。”
“对对对,好像是受了伤,头上好大一个窟窿哦,他谁都不要,指定非要言医生。”
“对了,对了,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还非要去言医生的诊疗室单独让她治疗,不让“闲杂人等”进去哦。”
“我知道!我知迶!是主任陪他去的,亲自为他带路耶!我有看见他们,心里还想,哇,好帅的男人。看主任的巴结相,我就猜到八成不是等闲人物,本来以为是香港还是哪里来的电影明星呢?”
她们七嘴八舌,兴奋莫名,亦方却着实懊恼不已。
“言医生,大情圣对你一见钟悄的样子哟。”
“哦,真像小说情节耶。我也要。”
“你呀,下辈子吧。”
“言医生,他卡片上写着:“让我现在开始认识你”,是什么意思啊?”
“还有一句,还有一句。“请你重新了解我”。这一句很深奥哟。”
“好像歌名,又好像诗哦。到底是什么呀,言医生?”
“你们问错人了。”亦方刷地将卜片撕成两半,“而且他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她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扔进垃圾桶的卡片。
“可是那些花……”
“我想那只是骆先生表示谢意的方式。”亦方冷冷地说。
“啊?送那么多花只是表示谢意?”
“他有钱,摆阔摆惯了,不要大惊小敝。你们喜欢,尽避拿去,最好全部拿走,多的送给病人。”亦方走向病房。“我对花过敏。”
“从来没见她对花过敏过嘛。”
“对啊,以前也有人送她花呀。”
“我看她是对男人过敏吧?”
“对哟,我就看过几个,有的是我们医院里的医生,有的是外头的人,言医生一律一视同仁。”
“什么一视同仁,是无动于衷。”
她们的窃窃私语,亦方听得一清二楚。
这类拿她做茶余饭后助消化的闲话,她才是无动于衷呢。
骆擎天,他若以为如此便可打动她,他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他言亦方不是他结交来往的那些莺莺燕燕!
接下来两、三个小时,亦方忙得不可开交,被骆擎天搅得乱糟糟的心绪总算平息些。
※※※
擎天一向不喜欢医院,对他而言,它是个充斥悲惨、伤痛、绝望的地方。
他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心怀希望和期望走进这个地方。
经护理站一位对他目瞪口呆的护士结结巴巴的指引,擎天在后面诊疗室找到他的希望和期望。
她在诊疗床边,一个小男孩坐在她面前,眉心间拇指大的伤口又红又肿。
男孩泪流满面,恐惧地颤抖着,可是不敢哭出声。旁边骂个不休的妇人显然是男孩的母“不要怕。”亦方握着沾了药水的棉花棒,哄道:“我保证,只有一点点痛。”
男孩看看母亲,看看医生,咬着下唇。
“看!你还看!烂掉算了!痛死你算了!叫医生给你打最大、最痛的针,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
男孩的妈妈进来以后就一直恶毒地怒骂、威吓。亦方忍了半天,这时忍不住了。
但她才张开口,便有人替她说出口。
“这位太太,你这样拿医生威吓他,教医生怎么帮他治疗呢?”
听到这个声音,再扭头看见声音的主人,亦方差点握不住棉花棒。
他却走到男孩母亲前面,俯身对她耳语。只见妇人面颊赧红,露出娇羞的笑容,频频点头,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亦方愕然之际,他对她挤挤眼,朝男孩弯。
“小帅哥,你有到这个没有?”他指着自己额上缝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