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发着呆,耳边忽然听到轻轻的一句:“花晨,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声音温柔得化解了突如其来的惊吓,花晨转脸一看,竟然是宗舜蹲在身边!
这个意外教花晨全然地不知所措,她想故作冷漠或表示致意都太迟了,因为宗舜已经看到她的双眸乍见他时流露出来又惊又喜的眼神,那眼神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任何演技或谎言都无法掩饰。不等花晨回答什么,他放下手中拿着的东西,紧紧地拥抱着她。
花晨犹想挣扎,宗舜却把她抱得更紧。他欢喜而急促地在她耳边说:“不要再躲藏逃避,也不要再为难自己了。这一切还不够明白吗?我们是这样的相爱!
永远逃不掉、欺骗不了的相爱!花晨,告诉我,你的体会和我一样,你的心意和我一样,你的信念也和我一样!我每一天都在想你、等你,怎么样也忘不了……”
说到这里,宗舜忽然停住。花晨知道,他正在强忍着啜泣。她的眼泪也潸潸落下。所有的悲伤苦痛正要爆发,宗舜却整个人站了起来,一把拉起了她,泪痕犹湿地笑着对花晨说:“来!什么都先别管,我们去放风筝!”
他牵着她,拾起地上的风筝,载欣载奔地跑向草原中央,停下脚步正待把风筝整平放上天,同一瞬间,他看到了她身上飘逸的花丝衫裙,她也看到了他手上的大蝴蝶风筝。
同样的一个布质与花色,是同一匹丝绢所裁成的衣裙、所制成的风筝!
“宗舜,你……”
花晨目眩神迷,再一度地又惊又喜,不知所以。
宗舜笑得好开心,只说:“我们先来飞,飞够了,我再告诉你!”
他高高兴与地把风筝缓缓放上天,一手拉着它,一手牵着花晨,一起奔跑,一起漫步,一起迎风伫立,当他放尽了手中的线,让风筝飘荡到天空最高处,才对花晨婉婉细诉衷肠:
“我们在一起是这么美好!是不是?花晨,我们心灵相通,互相挂念,才含有今天!当初我选这块丝绢,就是要给你做一件衣服,给我做一个风筝,然后一起到这里来。没想到经历这么大的波折,竟然还是殊途同归,得到了预想中同样的结局!你可知道,分手以来这几个月,我就靠着躲在阁楼做这个风筝排解我对你的思念,一直到昨天晚上才把它完成。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来这里了,今天早上看到这样的好天气,我怎么也捺不住像要爆发一样的苦闷,丢开了一切,我跑到这里来,没想到你会在这里,还穿着这一件衣服!花晨,不管过去我是怎样痛苦,今天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一天。我向来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今天见到了你,有两个过去我始终不以为然的字一直在我脑中打转,你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天意”!
是“天意”!是分不散的缘分!花晨,我现在的信念比钢铁金石还强硬,你一定不会离开我!
就像这风筝,只要我紧紧抓着,它绝对不会飞掉!”
“但是,我不是风筝。即使是,抓着我的不止你一个……宗舜,我比你早体会到所谓的天意,天意就是我和你无缘。今天相遇,只因我不该来,我优柔寡断所造成,而不是我们有缘……”
不等花晨继续辩解下去,宗舜固执地说:“不,天意不是这样,是我们注定要在一起!你不相信,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们再也不分开!”
现在的宗舜,精神振奋、神采飞扬,在花晨的印象中,现在的他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要英俊可爱。他瘦了很多,眼眶凹陷而有黑晕,然而他眉开眼笑,露着洁白整齐的牙齿,头发长了些,被风吹得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有一股特别的清逸神俊与不羁的潇洒,虽然可以想像出他所说的一个人躲在阁楼上做风筝是多么的落魄可怜,可是,现在的他彷彿一切都得到了报偿,他是那么愉快,那么开心,那么自信!这情景愈让花晨于心不忍,她知道他的愉快和自信是架空的、不实际的、一厢情愿的,因为她和他的困境仍然存在,而且根本是无法突破的。他甚至不知道,她就要远走他乡……宗舜并未被花晨心事重重的神态所影响,他牵着她继续放着风筝漫步,直到回到相思林边,才把风筝放下来,把它展平放在草地上,对花晨说:“你看,这风筝的每一吋都有我的心血,上面有我对你的想念,我的希望、我的寄托、我的信仰、和我的软弱。有很多次,我做它做得又烦又累,甚至披头散发的哭了。不要笑我,很多次,我觉得我就要疯掉。我说过我会在时光的流逝中等待你,这并不表示我能够一边想你,一边仍旧若无其事的过日子,甚至我还让我的属下受了影响而对他们歉疚。这是一段好黑暗的日子,这只蝴蝶正是从这样的黑暗中蜕变产生,它就是我,终于能在阳光下飞翔起舞,重获光明!”
花晨的心境却大不相同,她蹙着眉,哀幽地说:“我由衷希望你正是这只蝴蝶,自黑暗中蜕变,有了光明的方向,但是请不要把我算进去。你知道我身上这件衣服对我的意义吗?它没有信仰,只有思念和凭吊,因为过去早已结束,我们也没有未来。”
“你还是这么消极,还是任凭别人摆布,花晨,你怎么能做到?”
宗舜又气又恼,随即又露出笑容,诙谐地说:“没关系,你再怎么固执,天意比你更顽强!你就和它好好比个高下,一决胜负吧。”
说完,孩子似地露齿笑了起来。
花晨啼笑皆非,无语问苍天,有苦难言。看着宗舜痴心的模样,更觉得自己愧对他的深情,不禁忧愁地说:“宗舜,忘了我吧,我保证从今以后绝对不在你眼前出现。请用你的智慧和果敢,把我忘掉,不要再为我浪费心神了,我求你……”
说完,她觉得自己虚弱不堪,没有余力再面对他。举起了蹒跚的脚步,走进相思林。
宗舜远远地目送她,直到她驾驶汽车离去。
他又回到草原上把风筝高高的放上天去,然后仰起头对它叫喊:“什么父命难违?天意更难违!花晨,你这个傻瓜!什么是天意?天意就是你自己!你违背不了你自己的……”
***
春阳乍现只是雨季的一个小插曲,不过短短两三天,这里又陷入重重的霪雨之中。
花晨自学校回到家,还来不及放下湿漉漉的雨伞,女佣就急急告诉她:“大小姐,雍先生住院了,太太要你马上赶去。”
花晨的惊悸非同小可,手上的书撒了一地。
“爸爸怎么了?”
“大小姐别急,太太交代说,老爷是心律不整,胸口痛送去医院的,已经不要紧了,只要大小姐赶去探望。”
虽然松了一口气,花晨全身仍是不停地颤抖,问清了医院和病房号码,她顾不得拿伞,也等不及搭乘电梯,循着楼阶一层层往下冲,拦了计程车直奔医院。
这一段探望父病的路艰难冗长得令花晨几乎要发疯,塞车、红绿灯、上下车、询问、寻找……她从来不曾这般惊慌失措,只觉得那种焦虑和恐惧一辈子都不曾发生过。好不容易找到了病房,却见雅秋、海晨和五、六个公司的职员守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