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当然是龙侠变的。她微笑,拿起一片放进嘴里,冰凉香甜又多汁。
“消除烦躁,清脾醒脑。”他现身,斜坐桌子另一角,也拿了一片梨抛进口中。
“我脑子清醒得很。”她说。
“才怪。你是天秤座,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立刻,她接著说:“算我没问。”
龙侠咧咧嘴。“杞人忧天,优柔寡断。”
“乱讲。”否认过后,若蝉皱皱鼻子。“也许有一点点,不过大部分时候我很果断理智的。”
“天秤座不表示你具有的全是天秤个性。你知道五行吧?”
“当然知道,金木水火土嘛。”
“但你知道人一出生,就具有五行星各不同所属星座吗?”
“什么意思?”
“你出生年月日所属的天秤是太阳,意即你的太阳在天秤座,但你的月亮在金牛座,金星在天蝎座,水星也在天蝎座,木星在水瓶座,火星在牡羊座,土星在金牛座,天王星在天秤座,冥王星在天蝎座。你有三只天蝎,两头牛呢。”
若蝉为之咋舌又困惑。“哇。”
“你看,人类是多么复杂的动物。”龙侠递一片梨给她,自己也吃一片。
“所以,”若蝉沉吟道。“我们每个人不是单一星座属性,而是由好几种不同星座属性的结合体。”
“混合体。”他修正道。“因此在某种特定情况,某个星座特性会表现得特别明显,有时则有两个或两个以上星座特性同时显现出来,反映一个人对人事物的看法、想法。”
“换言之,属性也不是绝对的。”
“本性,基本上是绝对的,但是因时空易转,个性可以改变,会因时因地改变。人会成长嘛,当然罗,那些一辈子不思长进的人不能相提并论。”
“简言之。这种人就是本性难移了。”
“懂得成长的人,仍会保有部分本性的,那便是人性的弱点,不过成长的学习过程中,所做的自我教育和调整,有助於消减弱点。”
若蝉动容地注视他。他又一次阅读了她的心事,并且又一次不落痕迹地为她解了疑难。
“她们迟早都要恋爱、结婚生子,”她喃喃。“我哪里顾得了她们每一个呢?”她不是杞人忧天是什么呢?
龙侠微笑。“你自以为是现代爱情国母嘛。”
她瞅他。“什么国母?”
“国父是孙中山呀。他一心想治国平天下,你一心想天下有情人皆专情。恋爱哪有不受伤害的?和初恋情人能够开花结果的,保不定哪一天还要起变呢。”
“你一下子由星座学家又成了恋爱学者了。你懂什么?你又没恋爱过。”
“你也用不著老气横秋。你写了这么多爱情小说,你自己却只有用一只手就数完还有剩的恋爱经验,而你还坐在这,冀望让那些女孩子毫发无伤的走她们感情的路。啧,真不晓得我为什么认为你一点也不贪心。”
他连她谈过几次恋爱也知道。不过她何必惊讶呢?若蝉不禁十分气馁。
“我真后悔多管闲事买回那只花瓶,有个神仙在身边,半点隐私都没有。”她嘟嚷。
“小姐,你严重的刺伤了我的自尊吔。”他抓了几片梨,一次塞进嘴里,却丝毫不妨碍他口齿清晰地说话。“家里有个活神仙,别人求还求不到哩,你只花了五百块,你还不满哪?”
“你这盘梨是送来体贴我,还是给自己享用的啊?”她指著空盘子喊。
“和我分享一盘梨子都舍不得啊?你真的对我很坏吔。”
“分一个梨吃,有个比喻叫『分离』,你懂不懂?”她懊恼地说。
说完,她愕然静默,视线自他脸上移开,却不知要看向何处。
龙侠则忽然对她说:“电话。”
铃声真的跟著响了起来,他却不见了。
电话是秦佩打来的,约若蝉喝下午茶。若蝉不太想出去,不过看情形今天她不是对著稿纸发呆,就是作废的会比可用的多,而且乐观毫爽的秦佩口气听起来似乎异於平常,她便答应了。
放下话筒,她想不论如何还是设法写一些,写得出多少算多少,进度落后来不及如期交稿,是对不起出版社,一个字没写的交白卷,则是连自己也愧对了。
当她再拿起笔,眼光不自觉地飘向盛梨的碟子,发现又一碟雪白剔透的水梨,她案上则有张字条。
不要迷信,龙侠写道,而且这不是一个梨,是我从王母娘娘的梨园偷了数十个,吃不完剩下的。
若蝉不禁发噱。孙悟空偷桃,他偷梨。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又写道,有些闲事确实少管为妙,管管你自己的情事和婚事吧,女人的青春有限哪,赶快给自己许一个如意郎君,不要又把愿望随随便便送人,好像那是地摊货。等你老了,犹嫁不出去,晚年寂寞凄凉,我可帮不上忙了。
若蝉啼笑皆非。“这会儿又成了媒婆了。”她大声喃喃。
她是喃喃给他听的,等了一会儿,他没回答,也没出现,她耸耸肩。
“又到哪里去了?”她喃喃,然后试探地喊:“龙侠?龙侠?”
还是不见他的仙影。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而且他用了一番星座解释了她的疑虑,这下总该可以好好写作了吧?
饼了好半晌,她笔下的稿纸依旧空白。她向来文思泉涌,今天是怎么回事?莫非江郎才尽了?
“哎,要你要个如意郎,你不要,要个还不错的男人谈谈恋爱如何?”
若蝉抬起对著稿纸发呆的眼睛,看向门口。龙侠双臂抱在胸前,倚著门框而立。
“叫你,你不来,没叫你,你又来扰人。”她埋怨,心里是很高与看到他的。虽然不见他也不过一、两小时而已。
“不扰你?没有我扰你,我看你闷得慌呢。”他的下巴朝她一字未写的稿纸举一举。“恋个爱,刺激一下感情,感情澎湃澎湃,思绪就会灵活啦。”
“谬论。难道我每次写不出来,就要找人谈恋爱?这和玩弄别人感情有何不同?”
“你写小说,怎么还这么死脑筋?追寻、幻想完美的恋爱的,不光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呢。”
若蝉半晌无言以对。她有吗?想望一份完美无缺的情感?
“向往完美,没什么不好啦。”龙侠晃到她桌边。“把现实和梦想分清楚就好。”
“我一向分得很清楚。”她辩道。
“当你没有梦想,分清楚很容易。”他的眼神和声音一样温柔。
“谁说我没有梦想?”
“好啊,你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我来为你实现。”
他再一次令她答不上话。
饼了一会,她如此应道:“你若急著走,不必非等到我许完最后一个愿望。你走吧,把我没用的那个愿望,带去送给别人好了。”
龙侠注视她半晌,摇摇头。“你前两个都许给了别人,这最后一个,你非自己用不可。”
“我不用不行?”
他坚决地又摇摇头。“不行。”
她看著他。“我一天二个星期、一个月或一年想不出个合适愿望,你就要一直待在这?”
他挑挑眉。“我是不介意啦。你真的要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到我死都许不出这个愿望,你怎么办?”
“陪著你罗。”
“地老天荒啊?”
“和我山盟海誓啊?”
她脸红了。“我是凡人,会老、会变丑的,你却永远这副样子。和你这种青春永驻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多可怕。”
他哈哈笑。“你现在也没美到哪去。”
她顺手把笔丢向他。当然,没丢到。
“若婵,年纪多大不重要,常怀一颗赤子心,永远不放弃梦想和作梦的权利,外表即便因岁月而改变,内心一样可以青春永驻。你不需要我来告诉你这些才对。不过明白和起而行是两回事,人性的弱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