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说了免费的嘛。有你这位名服装设计师每天陪我吃两餐饭,唔,值回票价啦。”
“我明天和介绍人签约付款,你看你何时方便开始呢?”
“我说过我是随传随到的。你要何时开始,通知我一声,我马上报到。”
越快越好。
“后天行吗?”
“行。几点?”
恋文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当她说“如雷贯耳”,那并不是奉承,从北到南,有好几栋著名的大厦都是关敬的杰作。
“关于设计费——”
他马上打断她。“你再提这个,我可要当是个侮辱啦。我小必一言既出,字字算数,你别误会我没能力自掏腰包糊口啊,不过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我做起工作来,就会三餐不继,所以要你带我去吃饭,以免我饿得头昏眼花,体力不济,就没法如期完工啦。”
她晓得他是开玩笑。他的名气可不是因拖宕工程建立起来的。
“我不能平白无故无功受禄。”她坚持。“不是侮辱,是原则问题。何况你我互不相识。”
“怎么个相识?你知道我是威震八方的建筑师,我知道你是名服装设计师。”
她脸颊嫣红。“我没那么有名。”
“瞧,我们不但认识,还有了第二个共同点,都很谦虚。”
“第二个共同点?”
“我们都是‘师’字级人物,不是吗?”
恋文一下词穷了。
他看看表。“我该走了。你决定了时间,打个电话给我。”
她什么也来不及说,他轻快地眨眼消失在下一层楼梯口。
不知何故,她想道,我们还有第三个共同点呢,我们都宁舍电梯,喜欢走楼梯。
她是因为平时没有太多时间运动,藉走楼梯上下活动筋骨,不知他的原因是什么?
她发现她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关敬。他……很有意思。
“关敬?你找关敬来做你的室内设计师?老天,你把那栋破房子卖了,恐怕都不够付他的费用!”
“他不收费。”
庄琪嘴巴张大了半天。“你知不知道关敬是何许人呀?”
“啧,我当然听过他的大名啊。”
“他在美国得过奖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全世界每天都有人得这个奖、那个奖的,”恋文刚出道时自己也得过一次最佳服装设计奖。“得奖有什么不得了?”
“他这人狂傲得很,他只接大厦类建筑做,一般住宅,除非相熟的人介绍,出再高价也都不接的,你没一点关系的找上他,他不但答应,还不收费?我不相信。”
“我没找他。我哪那么不自量力?是他来找我,硬把名片塞给我,用免费说服我同意的。”
庄琪不可置信地头摇蚌不停,盯着恋文无辜的脸一会儿,继而大笑。
“哎哟,我的美人,你走桃花运了!不,不,更好,我看你是红鸾星动啦。”
“胡说八道。”恋文红着脸斥道。
“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他一定是暗中仰慕你已久,得了个机会,赶紧来向你献殷勤。好!我欣赏这种男人,懂得掌握机会,勇往直前。”
“越说越不像话。”
此刻,恋文回想着,却情不自禁心跳加速。真是像庄琪说的吗?关敬对她……嗯,不可能的,像他条件这么优越的男人。才、相、名、利无一不缺,身边绝对不乏女伴,而且他看得上眼的,必然均皆名媛之流。再不也会是艳惊四座的美女。
大学时,同学们叫庄琪“楚留香”,叫恋文“美人”,不过是戏谑的称呼,恋文知道她不至于其貌不扬,可从不自认是别人口中的“美人”。她父亲是退休的公务员,母亲是家庭主妇,都在上班的哥哥、嫂嫂,及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家都是汲汲营生,但求平静、平安度日,她并没有显赫、尊贵的家庭背景。
她自己嘛,工作几年下来。快三十了才要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尚且吉凶未卜呢。
不可能的。她摇摇头。
挥挥汗,恋文扫去沉思,满意的环视扫除了残枝落叶,显得干净、宽敞的花园,再把杂草和乱枝拔除、修剪,她就有个美丽的花园了。
一辆黑色吉普车开到前院外面的车道,关敬跳下车,一分不多,一秒不少,正好两点整。恋文欣赏有时间概念的人。
他仍是她前两次见到他的装束,白色T恤和牛仔裤,仍然沾满油漆。
“午安,恋文。”他直呼她的名字,仿佛两人是多年的朋友。他迳自推开锈斑斑的大门进来。
她打电话给他时,他不在,他的秘书声音甜美悦耳,显见的也颇尽职。
“你很准时,关先生。”没能联络上他本人时,坦白说,她有那么一点点失望。
他前后左右看来看去。“这儿还有人姓关吗?”
以他的名气和地位,他如此随和,穿着如此不讲究,不能不教人印象深刻及意外。
“我本想约早些,请你吃了午饭再一起过来,你的秘书说你今天午餐有约了。”
“任何人要约我吃饭,不管哪一餐,她都是这么回答的。”他扬扬手上一个餐袋,“你吃过了吗?”
她本想说吃了,然而似乎没有必要说这种谎。“没有。我一直在打扫花园,根本忘了时间。”
“太好了,老是一个人吃饭,快闷死了。”
他走到门阶上坐下,朝立在原地的恋文扬扬眉,招招手。
“来坐下吃呀,我可是饿扁了。”说着,他打开袋子,拿出一个牛肉夹饼大嚼起来。
恋文便扔下扫帚,过去坐在他旁边,不客气地自取一个,咬一大口。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如此自在无拘。
“你穿T恤、牛仔裤,比穿套装好看。”
恋文睨他一眼。“我不上班时还穿套装,时装表演不成?”
“说你好看,又没说你爱表演。”
“你管我好不好看?”
“女为悦己者容呀。”
“哈!”恋文发觉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发娇嗔的味道。
“怎么回事?你不习惯听人赞美你是不是?”
“何止习惯?家常便饭了。”
“真是谦虚哦。”他把尾音拉得长长的。
“你这人的赞美,实际上是批评。”
“啧,有批评才有进步。那图是你画的。根本没什么设计师。”他可不是在发问。
恋文鼓起腮帮子。“你专会绕着弯耻笑人!”
“哪里,你冤枉我了,我是十二万分庆幸,本行中若有人把一张室内设计图画成那样,可真是人人要‘居安思危’啦!是你画的就无妨。画室内设计图,到底和设计衣裳有天壤之别,是不是?”
她朝他瞪眼,却禁不住笑出来。当他直勾勾盯着她时,她脸颊不觉滚热起来。
他摇摇头。
“摇什么头?”
“你呀。现代女性动不动就脸红的,实在少有。”
“像你这般厚颜自大的男子,倒是遍地俯拾皆是。”
“才怪。你去捡一个来让我看看?我这副昂藏之躯可是经过特殊设计的。”
“怎么?你这是金刚不坏之身吗?”
嘲弄归嘲弄,关敬的体格是连她这个对人体结构、曲线十分挑剔的设计师都找不出瑕疵的。
“相去不远啦。”
“既然如此,请你吃饭的钱我也可以省下了。”
“咦?中你的计了!”他叹息。“好吧,”站直身,他把手递给她,拉她起来。“带路吧,主人。”
进屋后,却是恋文跟在他后面。他仿佛回到他久别而变得面目全非的家,目光怀旧,双手惋叹地到处触模。神情有着几许教人费解的哀伤。
“小必,”恋文轻轻碰碰他的胳臂,发觉他的肌肉紧绷,皮肤发冷。“小必,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