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订了机票没有?”他父亲问他,是催促的口气。
曦宇松弛的笑了。“还没有,我刚刚和她通话时决定的。”
“她多大年纪?做什么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妈妈,你留著以后见到你的准媳妇再问,才不愁没话题嘛!曦宇,你去吧,办公室里不用担心,我来安排。”
“谢谢爸,我不会说走就走,会妥当的做些安置才离开的。”
“听见没有,妈妈?这叫虎父无犬子。”
“又在那给自己脸上贴金。曦宇,你几时回来?”
“你妈妈的意思是,我们几时回去给你办喜事?”
曦宇开怀地笑。“我希望很快。我还没有见过她呢,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啊?”
“啊?”他父母同时说。
第五章
小雨,告诉我,你的家是什么样子?
哦,这是楝老房子,位於台北一个老社区。
对,你曾提过。屋予很旧吗?在哪一带?
◎◎◎
依照时雨的说明,曦宇很容易就找到了她说的老社区。
巷弄旁,整整齐齐的站了两排枫树,风吹来,低垂的枝叶随之摇曳,由巷口一路行入,彷佛漫步在树林中。
两旁房舍外观确实充满往昔的气息,有点像走进了一个具历史风味的空间。
曦宇还没有向时雨透露他“人”的身分,自然也没有告诉她,他将回来台北,将来看她。
他甚至还没有想好要以何面目和她相见。他下了飞机,叫了车就迫不及待直寻著她给他的地址来了。
大门开敞著,曦宇按了两次门铃,皆无人自屋内出来。他便迳自步入一片繁花簇簇,绿意盎然的庭院。
“有人在吗?”
仍然没有回应。他倒是听到了清脆的狗吠声。
拇指。他微笑。
推开厅门,曦宇进入客厅,差点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哦,我的天。”他弯身拎起一只他从没有见过的超小型褐色小狈,它正好可以站在他的手心里。“你一定就是拇指了。”
拇指亲切地对他摇著短短的尾巴。
一只巨大的鸟站在一本书上,圆亮如镜的眼睛对著他打量。
“嗯,你是博士,对不对?”他说。
“咕。”猫头鹰骄傲地昂著下巴。
“谢谢,我也很高兴我们终於见面了。时雨呢?”
“咕。”猫头鹰飞到面向前院的窗台。
“汪。”拇指在他手上跳。
他放下它。“你要带路吗,拇指?”
小狈跑到纱门边,用爪子抓抓门。
“汪汪。”
“时雨出去了?怎么大门也不关呢?那么她大概很快就回来了。没关系,我等她。”
曦宇适然地打量著屋子。
客厅墙上的刺绣,是时雨在士林一个专卖旧货的店里,从沾满灰尘的桌子底下寻得的。客厅和画室相连,采开放区间式,其中的家具,不论是桌、椅、挂饰等等,都是以最经济、简省的方式布置的。
木桌,时雨告诉他,那是她在垃圾堆自一些被人丢弃的家具中捡回来的;旧沙发披上了她以不用的布剪开拼贴成的装饰布,就成了艺术风味十足的舒适座椅。
画室墙上的铁网架,用来挂她捡回来的旧时窗棂、木雕,以及荷花画作,形成一道琳琅满目的墙面。
为将户外的绿意全部纳入室内,她将阳台向外推出,改装上大面玻璃窗。窗户下方的平台,和上方时雨自己钉的两排木横架上,摆满了她在陶艺教室做的大大小小陶罐,和形状扭曲却反而别有意境的杯组。
入门处,阳台旁落地钟的背后,实则为一鞋柜,那也是时雨捡回来的。
狭小而老旧的浴室,在与洗手槽同一侧的墙上装上大片镜子,不但在视觉上放大了原有空间,也使时雨在另一侧磁砖画上的荷花绿叶得以反映在镜中,和天花板上的国画相映衬。
“浴室的白磁砖因时间太久,光华不再,我於是灵机一动,何不利用绘画赋予新貌?”时雨说。
所有她文字中的形容,已然教曦宇神往不已,但现在他亲自置身其中,方觉她文字的形容尚未把这觉得如好几幅图画拼贴起来的家描述出它一半的独特。
主卧室内,一张古式铜床上铺著印花床单,床头墙上和床头几上,各悬挂和置放了一幅大小粉色荷花。
堡作室兼书房,除了一个放电脑的工作台,便是一格格组合书柜的书。墙角挂著的雕塑老人下,靠著一把大提琴。
而她言词间说到她自己时,一再显露的自卑和全然没有自信是怎么回事?
“我回来罗!”
听到和他想像中一致的温软轻柔的声音,曦宇转过身,正好和推门进来的时雨面对面。
她比他猜测的要高些,修长、苗条,一件过时的小圆领白绸衬衫,五O年代曾流行一时的过膝百褶裙。看到她的赤脚,曦宇才知道进来要月兑鞋。
使她看上去有些拙、有些可爱的厚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在看见屋裹有个陌生人时,畏缩地拉住了她兴高采烈的脚步。她站在门边,手里抱著个纸袋,鹅蛋脸上出现不安的神情。
“对不起,大门开著,所以我就进来了。”曦宇开口。
“你……我……”时雨紧张的推推镜框。“我不认识你。”
曦宇犹豫著。然后他决定不宜太唐突,该给她个心理准备,再以原身相示。他不要吓著她。
“我是看到你院子的花开得好漂亮,忍不住就进来了。”他说明,“你的家也好美。这些画都是你画的吗?”
“哎。”她羞涩地又推推眼镜。“我……嗯,胡乱画的。”
“咕。”猫头鹰飞到曦宇盾上。
“博士,不可以没有礼貌。”时雨轻叱。
“没有关系。”曦宇笑著说。
“咕咕。”猫头鹰不耐烦地晃著脑袋。
“汪,汪汪。”拇指高兴的在曦宇脚边跳上跳下。
真奇怪!曦宇想,逭一鸟一狗似乎知道他是谁,并急著告诉它们的女主人。
他不确定他该庆幸它们不会说话,还是感到遗憾。
“我想我应该——”
“你要不要——”他们同时开口。
同时望著对方微微一笑。
“我只是路过,我想我该走了。”曦宇留恋地说。
“咕!本咕!”猫头鹰焦急的拍打双翅。
“汪汪!汪!”拇指站到曦宇光亮的皮鞋上,太滑了,它滚跌在地上,又试,又滑下来o
“拇指!”时雨尴尬地轻喊,歉然的望向曦宇。“对不起,它从来没见过除了我以外的人,我想它觉得很新奇。”
“不要紧,我看到它时也觉得很新奇。”曦宇索性把小狈抱起来。
“汪!汪!汪汪!”拇指朝时雨伸著脖子叫了几声,然后脑袋钻到曦宇手掌中,用鼻子磨著他的手心。
“咕,咕,咕。”猫头鹰则开始在曦宇和时雨两个人的肩上飞来飞去。
不知何故,时雨不希望这个陌生人离开,她想不出挽留的合适理由,便举举怀抱著的袋子。
“博士饿了,我刚才就是去买它的点心去了。”
“那就赶紧让它用餐吧。”曦宇跟著她走进不像厨房,倒像另一个陶罐和旧货陈列室的厨房。
时雨拿出纸袋裹装小米的袋子,用剪刀剪开,倒些小米在一个陶碗中,放在餐桌上。
“对不起,博士,我回来晚了些。我刚才路上停了一下,看……”她忽然发现陌生男人目不转睛看著她,不觉一阵赧红。“唔,我常常和它们说话。”
这句话让曦宇灵机一动。
“我了解,我也常常和我的电脑说话。”
她镜片后的黑瞳光芒闪烁。“真的?!你喜欢电脑吗?”
“我和它形影不离,它简直等於是我的另一半。”曦宇对她说。“我的电脑还有个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