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茹叹了一口气,惯性地抬手抚模发鬓。“说来话长,改天再告诉你。”她忧心地看着屋子那边。
“我要走了。”易风捏捏她的手。“放轻松点,别一副世界末日要来临的样子。不过是个男人嘛,你还有我呢。他敢打一点坏主意,我帮你把他骨头拆了。”
嘉茹不知道说什么好。何敬桐此刻脑子里打什么主意,她完全无从捕捉,只能乎空猜测。
易风走后,她很快地走进屋子,却没有看见他们。接着她听到厨房里传出来笑声,祖安开心的咯咯笑声,和何敬桐醇厚的笑声,合在一起,听得嘉茹心头阵阵灼热。
还外加上红茶怪叫地嚷着:“红茶!红茶!口渴啦!”
那笑声似乎传染了她。嘉茹走到厨房门边时,嘴边抹上了不自觉的温柔笑容,再看到里面的情景,胸臆间的热流漫进了她的眼睛,那抹笑容添上了淡淡心酸。
他们都蹲在地上。祖安细瘦的手亲昵的靠在何敬桐强壮的腿上。他一手环过祖安的肩搂着他。红茶则停在何敬桐头上,爪子抓着他丰厚的头发,和他们一起朝下看着。
他们在看什么看得那么有趣?嘉茹好奇的悄悄走到他们后面,越过两颗几乎靠在一起的一大一小黑色头颅往下望,只见咖啡伸着粉红色舌头,一下一下地舌忝着它的食盆里乳褐色的液体。它的表情有点古怪,像是不以为然,又有些不置可否。
“你们给咖啡吃什么呀?”嘉茹问。
两颗脑袋同时抬起头。
“红茶,红茶,口喝啦!咖啡红茶!”红茶叫着飞到她肩上来。
“妈,”祖安眼中有抹她没见过的淘气生动光芒。“快来看。”
“我们给咖啡调了个新饮料。”敬桐说。
“是什么?”
“来嘛!”祖安向她热切地招手。
她蹲到祖安另一边。“到底是什么东西?”
“喵。”咖啡抬头对她皱一下鼻子,又继续舌忝食它的新饮料。
“女乃茶。”祖安大声宣布,头转向敬桐,“对不对,大叔叔?”
“对,是女乃茶。”敬桐应和。
自和嘉茹四眸相遇,他的视线就没离开她。他看到她看他时,眼中有丝似警戒、似警告的神色。
“它喜欢吗?”嘉茹模模祖安的头发。
“不知道,可是好好玩哦!”
红茶又呱呱发出反对的声音。
祖安咯咯笑。“红茶吃醋了。别叫嘛,红茶,咖啡吃的是女乃茶,不是你的红茶啦!”
咖啡这时决定它嗜够了,转身懒洋洋的走开,用一只前爪推开纱门,出去了。红茶在门关回来前跟着飞了出去。
“红茶生气了。红茶,红茶!”祖安跳起来,也跑了出去。
敬桐站起来,向嘉茹伸出手,但她没有伸出手,自己站起身,
“他是个好孩子。”
“我希望你不要向你老板提起他。”
祖安一走,她柔和的表情尽除,又恢复冷漠和疏离。
“没有你的同意,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他给她的是慎重的承诺。
她想相信他,可是她要冒的险太大了。
敬桐却已读出她沉默里的犹豫。“妳怕我利用祖安?”她只是盯着他,审视他的诚意。
“他既不是你的儿子,就不是邵老的孙子。就算他是,我怎会去利用一个孩子呢?”
他的尊严受伤的样子似乎不是装出来的。为了以防万一,嘉茹在信任他这件事上还是做了相当的保留。
“最好你没有这种心思。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祖安。”
“我看得出你把他保护得密不透气。怎么回事?你以为你父亲悬了重赏,所以我有可能把你和祖安当贡品般献上去,好领取巨额奖金?”
“你总是这么不给人留余地的吗?”
“你咄咄逼人的本领恐怕无人能及,我甘拜下风。”他看着她脸色变僵硬,不禁后悔起来。他来此是为求和以休兵,不是来把事情弄得更僵的。“不要这样处处提防着我,嘉茹。”我们难道不能做朋友吗?”
“我……”
纱门碰开的声音打断了她。祖安跑了进来,看到敬桐,他松一口气的咧开嘴。
“啊,大叔叔没有走。”
敬桐对他温和地笑着。“我在等你呀!”
“对,没有说再见就不见了,是没有礼貌的。妈说的,对不对,妈?”
“对。嘉茹的表情瞬间又变得柔和无比。她接着一面用眼神向敬桐下逐客令,一面说。“所以何大哥在这等着向你说再见。”
“哦,你要走了吗?”祖安失望地喊。“我还没有给你看我的漫画书呢。最近的哦,易风阿姨给我的哩!”
这男孩真是他的救星。敬桐立刻说:“最新的吗?那我当然要看了。”
“快要吃午饭了,祖安。何大哥也许有事情要办,改天再说吧。”嘉茹的口气柔和,看着敬桐的目光却冷硬而坚定。
“改天是多久啊?”祖安茫然地仰着头。“是明天,还是明明天?”
“不要紧,我不急着走,我很想看祖安的新漫画书。”
她拱起眉毛。假如她对他原先有五分怀疑,现在增加到八分了。他会喜欢陪小孩看漫画?才怪!
“我相信你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待办。”她声音里像装了一大块冰块
“当然,我可以想得出一箩筐。例如和你建立友谊——那是个开始。”她眉毛耸得更高,他则一径带着那教人炫惑又气死人的莫测高深微笑,继续接下去。“还有帮忙你做午饭,这可以等一下。哦,对了,签合约。不过这也不急,既来之则安之。你会发现我的耐心阔如海洋。”
喔,这个她已经知道了。不过她认为说他厚脸皮比有耐心还适当。做饭?他会下厨?
“你的漫画书在哪,祖安?”他把手伸给男孩。
“在金银岛。”祖安让他牵着手,高高兴兴带他走出厨房。
敬桐几乎可以听见嘉茹在他们后面咬牙切齿的声音。他从不强人所难,尤其对女人,可是她令他别无选择的必须强迫她接受他绝不退缩的决定。
先前祖安带他进来时,便直接奔向厨房,现在再经过客厅,他仔细看他刚刚仅留下一瞥印象的房间,不禁皱起眉头。
客厅里的家具都用之有年了,那张长沙发看上去十分危险,好像一个吨位重一点的人坐下去就会把它压垮似的。窗帘洗得很干净,但上面的印花都褪得几乎快看不见了。一个旧架子上的电视也具古董资格了。十四吋的小电视,说不定还是黑白的。墙壁有些地方油漆剥落得一片一片的,天花板上有一大片漏过水留下的污渍。
祖安热切地向他介绍床上和地板上的几个毛茸茸的玩偶,又搬出一大堆的漫画书,敬桐假装热心的参与,专心地听他有时有些文法语句不通的说明,心底充满怀疑、纳闷和恻然,虽然祖安智力有缺陷,但嘉茹显然把他教得很好,男孩开始一样样把书和玩偶放回原位时,敬桐信步走出男孩的卧室。隔壁房间门关着,敬桐不认为他该打开探看,尽避他很好奇。
另一个房间显而易见是嘉茹的工作室。有个大书柜,里面全是和建筑及室内设计有关的书籍。一张制图桌,角落一个垃圾筒,但里面放了一卷一卷的制图纸。她用的制图文具和材料倒是昂贵的,除此之外,一切皆十分简陋。
这是怎么回事?她设计了好几栋著名的大楼、书廊、艺术店,也为不少名人的豪华住宅做过室内设计。她的价码相当高。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她的日子为什么过得如此清瘠?
他开出价钱时,她确实十分心动。稍后她又提高酬劳到简直不合理的程度,却在他一口答应时,似乎有点不屑,接着又不惜放弃,只因他以要她和她父亲见面为条件,而且他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丁点贪婪和虚荣、骄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