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年纪与自己相仿,甚至可能还大上个几岁的老门房,黔柱客气地对他说:“我有事要见你家主子。”
“是是是!我这就去通报一声,您快请里边儿坐。六仔!快去通报少爷右相大人来啦!”一声吆喝,一个十五郎当岁的少年从一旁小屋中窜出,慌慌张张的往院里跑去了。
“右相大人,这边请。”门房摊开一掌,恭敬的为黔柱引路,三人就这样往正厅走去。
老门房看见黔柱会如此吃惊又敬重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朝中左右二相素不往来,意见也常常相左,既然不是同一阵线,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到对方府上登门拜访;二来在黑沃,除了战君受到的景仰最为广大之外,辅佐过两代君王的黔柱也同样在这个国家拥有一定的地位,老臣视他为骨干,人民看见他也彷佛看见战君的化身,无不尊重礼遇。
进了正厅,黔柱月兑下沾了雪花的大氅交给仆人,便站在厅上不肯入座。
不久,左相暗璐悠哉地自厅后出现。“大人请坐啊。”
待暗璐说了这话,黔柱才缓缓地落座。这是他坚持的礼貌。接着总管马上送上冒着白烟的热茶,就放在他一旁的茶几上。
“这夜黑风高的,不知右相大人来到寒舍有何贵干?”坐在主位上的暗璐斜视着状似轻松的黔柱。
而他只是拿起热茶浅啜一两口,满足地放回茶几上,才转头看向暗璐。
“将军夫人近来身体安康否?”
“母亲年事虽已高,但身体依然健朗,多谢右相大人关心。”这老头特地来这就为了说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暂且耐着性子陪他绕绕圈子。
“最近将军夫人还在为左相大人的婚事着急吗?”他用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语气问道。这绝对不是他八卦,而是暗璐的母亲替儿子的亲事四处张罗这事早已不是朝中的新闻,人人都知晓尚未娶妻的左相有个动不动就要他去相亲的母亲。
不过事出必有因,距离墨黥大将军离世已多年,但一脉单传的暗璐却连个媳妇都还没讨,接传香火这事,母亲不急还有谁会急呢?
忍,忍下来。“这等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不需劳烦右相大人操心。”特意扯出一个“与你何干”的笑容,警告他不得再越雷池一步。
可惜黔柱并没把那抹微笑看清,依然不识相的继续说:“若是将军夫人没有满意的对象,我这儿有不少名字,各个都是出自名门的大好姑娘,不如让将军夫人过目过目……”
“不需要!”暗璐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每日要和母亲在婚事上头周旋打太极就已经够费神了,这老头竟还来搅局,是嫌他不够烦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额角跳动的青筋愈来愈明显,他也已经懒得跟这老头玩下去,就直接摊牌吧。
看着眼前年轻气盛的暗璐,黔柱不禁莞尔。“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要当王后的师傅,从明天起教导她关于黑沃的知识。”
暗璐以为自己听错了,挺直了腰的他重复黔柱的话:“当王后的师傅?右相大人,虽然在王后这件事情上你一向都偏袒她,但是也没必要去当她的师傅吧?历史上没这先例。”
拨弄着戒指的黔柱先是颔首。“那是因为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王后不认识自己的国家,要先例,当今王后就是先例。”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暗璐开始踱步。“恕我直言,我认为王后并没有认同自己的身分,右相大人这样做是否过度热心?”
“若是把你放逐到白露国,试问左相大人能认同吗?”这句话堵住了暗璐的嘴,虽然想反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再说,王后有心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推她一把。”
“她有心?”暗璐满脸的不信。
这回黔柱没说什么,只是用坚定不移的目光与他对视。
暗璐似乎不得不相信他。“就算她有心,你今天要当她的师傅,不怕其他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黔柱也站了起来,脸上浮现令暗璐不安的笑容。“如果你也和我一起,试问有谁敢反对?”
“我?!”他比着自己。
黔柱点点头。“是的,我负责介绍地理,你负责讲解制度。”
“我为何要答应你?”
“因为是战君委托我这样做的。”
一下子什么反驳的话都想不起来,只要碰上战君的谕旨,任谁都会臣服。
背对着黔柱,暗璐看着屋外飘落的雪丝,不禁叹了口气。
“她到底有什么魅力?”
非常了解暗璐这句话中的情绪。一同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既有袍泽之情,又有君臣之义,战君对属下一视同仁,那英勇又精明的王是这个国家的,不属于任何一人;但当永昼出现之后,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王的心思已经不再专一,也不再是所有人的王,因此这也算是吃味的一种吧!黔柱因为了解,所以有些话非说不可。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同意和白露和亲,是战君说服我的。”
暗璐转过身。“和白露和亲不是你提议的吗?”他诧异地看着他。
黔柱摇头。“我是台面上的主事者,战君是台面下的操盘手。”
就是因为黔柱提出和亲的方法,而暗璐认为这根本是懦弱又荒唐的一条路,所以对这个同僚心生不满,以往就和他气味不相投的暗璐决定将对右相的不满搬上台面,结果他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怎么可能?!战君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场仗难道是为了白露国的公主打的?”他愤慨的喊着。
黔柱赶紧扳住他激动起伏的肩。“冷静一点,听我说。战君的确早在开战前就知道宓姬这个人,但并不代表这场战役和宓姬有任何关系,当时的国情你不是不了解,如果身为左相的你都能讲出这种不体贴的话,那你叫其他臣子要如何是好?”
垂首,暗璐抹了抹脸,自知方才是失态了;不过正因为他曾经站在战争的前线,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我只是……”
“我懂。”黔柱拍了拍他。“你们绝对不是被蒙在鼓里,只是战君不想让你们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有感到迷惑的机会,他希望你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要打胜仗,就告诉你的弟兄,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羸,没有第二条路。唯有心中无疑惑的人,才能胜利。
“你知道的……我不能再失去一次心中的支柱。”刻意别开脸的暗璐难得触碰到自己内心的伤口,这句话听在黔柱耳里,霎时又好像把他带回第一次见到暗璐时的那刻,那么的让人不舍。
“我知道。而且我保证不会。”有时候他看待暗璐有如同僚,虽然两人的意见时常相左,但共同的目的都是为了国家好;有时,他看待暗璐就只是个晚辈,一涸武装自己的孩子,依然需要旁人的扶持。
“如果战君真的希望我这样做,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心目中的战君总是能比他快一步,看得比他远,考虑得比他周详。相信战君,没有第二条路。
黔柱笑了,很开心他能这么快就想通。“那就这么说定了,时间不早,我先告辞了。”
向他拱手,接着便提步走向大厅门口,不过才没走两步,他又转过头来,脸上尽是喜悦。“谢谢你替我的名誉担心,为了报答你的义气,我决定将闺女名单送至将军夫人手上。”
暗璐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又攀升回来,他大吼:“说过了不需要!”
早猜想到会有这种反应的黔柱边走向门外,边对空气说道:“就算你推掉了所有的相亲,我也不会考虑把默芸嫁给你的,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