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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昼无垠 第10页

作者:真树

“我与他们相处的时间,更胜与我父王。他们不只是教导我知识的老师,也如同我的父亲。”无垠在黑暗中的眸子绽放着淡淡的银光,忽明忽灭。“他们为这个国家所付出的,胜过任何一个王族,更胜过劳役了他们三十余年的王。”

从无垠的字字句句中,永昼听不到身为王的骄傲,寻不着白天围绕在他周遭的霸气,有的只是单纯的尊敬。要一个统领全国的王对一群工人说出这番感激肺腑之书,就算是她的父王也做不到;她很清楚父王是多么的自傲于体内流的血液,因此常常告诫永昼必要以皇室血统为荣。对于下人,她的父王依然划出一道清楚的分隔线,所以永昼对甫入耳的话感到震惊。

黑冑战君,这个名字在近几年忽然崛起,深深地烙印在每个白露国人的心中,就有如日蚀那般令人畏惧,彷佛他足以吞噬光明,让整个世界笼罩在黑暗之中,而这四个字俨然成为邪恶的代名词。所以,当宓姬永昼决定成为黑冑战君的妻,简直就是将白露国人心中的阳光葬送在黑阎之中。

此刻永昼栖身在他胸前,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忽然有种倒错的混乱。也许,事实上眼前的无垠和传说中的黑冑战君并不是同一人。

心防松懈之后,永昼意外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大叔他们不在你父王卸任后便离开劳役的工作?你……应该不会逼迫他们的……”她的语气明显软化许多。

无垠顺着她的发的动作稍停,接着又继续贪婪地让指缝享受那更胜丝绸的触感。“我必须承认,目前这个国家能够提供给人民的工作机会并不多;说得更白一点,要找一份有固定薪饷的差事谈何容易。因此,对他们而言,能继续待在不见天日的地底维持一家的生计,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了。”

无垠承认了他所治理的国家很贫困,这又是一段不易自君主口中听见的话语。大概是永昼的同理心,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竟带有微微的自责。差一点就要接下白露国的王座,永昼曾为了教她治国的师傅们出给她的题目花上三天三夜思索,忘了进食,最后她回答出正确答案,但也重重地生了一场病。“毕竟她是女孩”,父王在探视完她的病情后,与母后在帘外说的话她全听见了,当时永昼只期望自己能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来,一切就只是一场梦。

成为一国的君王,不只是披挂着翠玉宝石,不只是享用着平民无法想象的百味珍馐,更是有无法记数的压力沉甸甸地积压在王的肩头上,彷若一眨眼就会有无辜的性命因为那一剎那的不注意而消逝,君王应该可以称作是一刻也不许松懈的工作。

无垠接下王位时,面对着满目疮痍的国土,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永昼不禁好奇。

成为王的无垠第一次以新的身分召见看着他长大的矿工们,他体恤他们的辛苦,不愿让已经为黑沃牺牲了大半辈子的他们继续在潮湿的坑洞中度过余生;得到这般大赦的工人们愣在原地,接着便有人哀声哭了起来。不明所以的新王向他们请教原因,才明了这份“见不得光”的工作对他们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自由与生命,他们当然是选择后者,当时的无垠也才恍然大悟,自己的体贴并不是真正的体贴,他距离平民百姓还很遥远,若是能够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又怎么会提出如此不合理的决议?

永昼没有回话,原因是她说不出安慰他的话,也说不出伤害他的话。

如果黑冑战君和无垠是两个不同的人,那她就不需抱持着如此矛盾的心情听他说话、分享他的心情;若是以一个王储的身分来了解他的故事,那绝对是值得学习和尊敬的,毕竟他是这样一个传奇的君主。然而如今她却不能够这样做,因为他的故事中染着祖国人民的鲜血,挟带着冤魂的怨念,永昼无法遗忘这深刻的曾经。

无垠的体温包覆着永昼的身子,已经无力抵抗的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随着呼吸汲取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从来不当与男性如此这般亲密的接触,虽她名义上是他的妻,但到目前为止,永昼依然无法体认这个事实。太多的外来因素使得她不得不忘却已经为人妻的身分,唯独现下这一刻,她渴望能卸下国仇家限,只管在温暖的怀抱中进入梦乡。

“妳知道吗?妳的到来是众所期待的,甚至连边陲的人民都为妳挂上了象征喜事的红布。”睡意渐消的无垠不管怀中的人儿有没有在听,仍是在说,“甚至……洋溢着比我登基时更澎湃的欢腾。”说不定,他更希望永昼已经睡去,听不见这些懦弱的碎语。

“也许,我还做得不够。”尾音飘入雨声中,终究消失无踪,而夜话,也只限于睡梦之间。

闭着眼、呼吸均匀的永昼似乎已经安稳地睡去,她无意识地伸出一只冰凉的小手抚上无垠的面颊,彷佛在安慰着他。无垠握起那只小手,放在唇边轻啄。

他为她暖了被、暖了床,但距离融化她心中的冰雪,还有一段距离。

他们两人都在追逐,追逐更可靠的自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千万人民的支柱。但,谁要来当他们的支柱呢?无垠闭上双眼,试着与她一同到远离现实的梦境,即使短暂,但至少能使他们暂时卸下沉重的伽锁,活在虚幻的世界。

第三章

小女孩赤果的双足踏在泥泞里,任由天上落下的大雨淋湿了一身。粗制的衣裳恨本无法保暖,加上雨水的浸湿,使得她那原本还算红润的嘴唇冻成了紫黑色,两只小手分别抓紧了上衣的下襬,握成拳头不敢放松的姿势证明了她的煎熬。

时是黄昏,但突如其来的豪雨使天色完全失去光明,厚重的云层铺满天际,小女孩试着抬头看看天空,但不断打进眼中的雨水使得吃痛的她不得不放弃。

于是夜晚就这么来临了。

这是一条荒废的道路,比起小女孩所居住的村落,这里称得上是杳无人烟的荒地。今早母亲在晨钟还未响起前就将小女孩从熟睡的姊弟中间给叫了起来,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母亲已经开始为她换上外出的衣服。虽名为外出的衣服,也只是多加了件用茅草编织而成的披风。

“娘,咱要出门吗?”小女孩仰头看着母亲,刚睡醒的小脸蛋粉女敕可人,但母亲却没有多看她一眼,反而是急促地为孩子穿衣并抽空回答道:

“乖,娘带妳去见一个人。”

“姊姊跟弟弟不去吗?”稚女敕的童音中没有任何心机,这使得母亲的动作更加慌乱。

“不去不去,今天娘只带妳一个人去。来,咱们走啦!”

帮女孩穿好衣服的母亲牵起小手掀开房门帘。这时女孩才发现父亲也起得好早,已经坐在外头等着了。

“孩子的爹……”似是没料到丈夫会来送她们,母亲显得很讶异。

案亲低垂的脸随着一旁的烛火摇动反映出忽明忽暗的阴影,他本打算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等晨钟一敲就提起锄头去工作,但自身旁的妻子下床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合上眼。

“妹子,来。”父亲对小女孩招招手,要她过去他身边,小女孩也不疑有它,正准备松开母亲的手向爹走去时,她才发现母亲的五指抓得有多紧。

母亲坚定的说:“不行。你愈看她,愈会心软,我们这就出门了,你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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