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手机。”他不容置疑地将她拉向手机柜台。
“我不要用那种东西啊——”她小声哀叫,更不要他买东西为她花钱,她又不是米虫,靠吃别人过活!
“这个怎么样?”他指向其中一款。
“贵!”
“那个呢?”
“贵!”
他无奈指向价位较低的某档某款,“这部吧,款型小,功能又很全,样式也不错……”
“贵!”她不合作地扭头。
钟辰皓好气又好笑,“我说了我付钱。”
“不要买啦!”她不自然地道,“了不起以后我主动一点打给你。”
“会比认识我以来从没打过电话找我主动多少?”
“啊你这人真可恶!”她气结,干吗计较这么清!她不好意思啊,从前是不愿多与他牵扯,现在是……害羞唉!
“你这么被动,又贪懒嫌麻烦,我只好勤快一些。”他侧过脸来看她,“买东西给你是我的心意,你不要有欠人情这种想法。”
许盈心里微微一酸,竟说不出话,他了解自己比自己了解他要多得多,包容迁就,相较之下,她付出的,几乎看不到。
“这样啊……”她讷讷地道,“那好,手机款你付,话费我自己付。”每月控制一点,应该没有问题。
钟辰皓瞧她一阵,忽然问道:“你打算用什么手机卡?”
咦?她茫然摇头,那些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的充值卡,她根本就没接触过,不用手机,一向对满大街无孔不入的充值卡传单瞄都不瞄一眼。
“一会儿我帮你挑一种。”他笑笑,“先选手机款式。”
十分钟后,许盈终于从九十年代的流行用品过渡到新世纪的普遍装配,月兑离了资讯落后的旧时代。
钟辰皓去交款的时候,她正兴致勃勃地在柜台前摆弄她的新玩具,却听到柜台若干米开外,两个年轻的营业员窃窃私语,内容让她大是愕然。
“看到没,凡是情侣来买东西,都能看出两人处在恋爱期的哪个阶段。”营业员A卖弄自已的经验判断。
“是吗?”营业员B洗耳恭听,“怎么能看出来?”
“如果是刚相处,不大彼此买东西,这个可以排除在外;如果是热恋期,女的不管要什么、价钱再高,男的也眼都不眨往外掏钱;而如果男的要花钱、女的一边拦一边埋怨贵,就说明两人差不多该到时候了,女的发挥天生理财头脑,开始为将来的小家庭打算了……”
“哦——”营业员B恍悟,“有道理。”
营业员A向许盈的方向一努下巴,“就像刚才那一对,看到了吧。”
喂,不是吧?!
等到她亲爱的男友付完款回来,她将选卡选号这种自己一窃不通的事项无比信任地全权交给男友处理,钟辰皓轻车熟路两三下搞定,她才有点察觉上当地蹲在柜台手机卡宣传广告栏前研究琢磨了好久,转头困惑地问他:“话费不是应该在电信局交的吗,你刚才给的是什么钱?”
“选号当然要包含话费,以后你就熟悉了。”
她跳起来,“不是讲好话费我交,你怎么不早说?”
钟辰皓闲适笑着,“下回你再自己交。”
许盈瞪了他半晌,又去看看广告价位表,大略算了一算,喃喃地道:“这些话费,我好像半年都用不完啊……”
☆☆☆
已入深秋,霜降时分,也不见如何冷意。今年和去年一样,也是个暖秋,干燥晴朗,微风不起。
这种天气,非常适合情侣逛逛街,悠闲地边走边聊,在浪漫温馨的气氛下,话说从前。
只是,许盈挑的这个地点,有点破坏美好氛围。
一片瓦砾,残垣断壁。
走进胡同才三十米,路面就被残砖弃土堆积得看不出原来痕迹,早先密密紧挨的一座又一座平房,被推平成一片空旷,几座新居楼房拔地而起,巍然矗立,刹那间仿觉时空扭转,陌生得有点昏眩,再也不是记忆里熟悉的旧日景观。
“早点过来看看就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拆得面目全非!”许盈有点想捶胸顿足,“我家的老房子啊,没有瞧见它最后一眼!”
钟辰皓含着笑意,看她沮丧又失落的神情。
她拉着他在崎岖的砖砾堆上不甚平稳地向前走,东张西望,极力辨认着记忆里的位置方向。
“往前一点应该有个向左拐的胡同,右面是一座公共厕所,再往前走一分钟,胡同稍向左弯,有个岔道口,道口旁开了间食杂店……”她口里念念有词,脚下踩着破砖弃瓦,走得颠簸,“然后稍向右弯,又有个三岔路口,往前走,就是建华胡同……”前方十来处的新楼让她迷糊起来,“哎?好像不对,左边怎么离新修的马路这么近,是不是走偏了?”
想要回头再重走,然而回身一望,四周的凛然陌生让她茫然了,空间远远近近,霎时混乱重叠起来。
“我找不到了……”她闭眼轻喃,“我小时候常常做梦,从胡同走出去上学,回来时就找不到家门了,我在胡同里一直一直往前走,看到好几个和我家绿色大门相似的地方,可是仔细瞧一瞧,都不是我的家。”
钟辰皓玩笑道:“你做的梦有预示作用。”
“是啊,没想到真的有这一天。”她在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胡同旧址上迷路,再也找不到老房的一丁点旧痕,“早知道,就应该拍一点胡同风景的照片做纪念,这一片平房占地很广,胡同又深又长,我爸说,『文革』闹得那么凶,都没有波及到这里。”
“已经改变的东西,也不必执着于原貌,新状态不也很好?”
许盈不满地指控:“你原来也住饼这里,怎么现在看见拆得乱七八糟,一点感伤都没有?以前那么熟悉的东西,全都消失了,永远找不回来了啊!”
钟辰皓淡淡笑着,不予置辩。
她仍旧到处张望,忽然,兴奋地叫起来:“是我小学的教学楼!”她惊讶地比了比距离,笑道,“当初我上学必须沿胡同绕过民居到校,要走十分钟,现在这一大片平房都拆掉了,不用一分钟就直达学校后门。”
她说得忘了形,一不小心踩空,差点跌到一处废弃的菜窖,钟辰皓立刻扯住她,往旁边移开几步。
窖里填满了残土瓦砾,可也与别处有二三十厘米的落差,许盈拍拍胸口,想起童年时一件趣事。
“我家母亲大人那时做个体裁剪,骑着三轮车接我从幼儿园回家,路上买了一小杯樱桃,我坐在车厢里的小板凳上慢慢吃。”她笑吟吟地,“那个红樱桃啊,一颗颗红润润的特别漂亮,我舍不得吃,在手上摆弄着看来看去,忽然妈妈提醒我:前面有条沟!我不在意,说着没事没事……结果没提防,一下子从车厢里栽了出去,妈妈吓坏了,急忙下车把我抱起来,问我捧得疼不疼?我嚎啕大哭,可是却不是因为身上摔得疼,而是我那撒了一地的樱桃……”
她看了钟辰皓一阵,抿着唇笑,“我小时候就这么傻,根源已经种下了,改是改不了的,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有什么后悔。”他气定神闲,“你决定嫁了吗?”
许盈立即羞恼,“休想!你现在还处于『地下党』的地位啊,先生,请不要瞻望得太遥远。”
钟辰皓笑着,向她伸出手,她便拉住他的手向前一跳,跳到他怀里抱住他,“我好想念我家后来院子里种的那几棵樱桃树,虽然夏天时,上面爬得都是毛毛虫,但和同学夸耀起来,还是很骄傲。”同学中少有住平房的,自然不知道大街上卖的樱桃从树上摘下来前是什么生长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