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曳儿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不晓得干爹提起这些干什么?
“那……那你可知你为何同我在一起……”
他的嘴被软软的小手捂住,只听曳儿大声道:“我知道,我是你从风家抢来的,那又怎么样?我喜欢干爹,一辈子都不变!”
尚轻风愣住,半晌才想到扒开她的小手,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曳儿咬了咬唇,“你说我大了嘛,我有耳朵,会自己听,以往在市集茶楼,常常听到风家找女儿的消息。”
“那你怎知找的是你?”当年她才三岁,怎会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泓泉哥哥上次来,偷偷和我说的。”
尚轻风叹了口气,当初他带着曳儿回家住了一段日子,爹娘得知情况,让他把小丫头送回去,他虽然答应了,却终是不舍,干脆就带着曳儿悄悄在南阳住下,家中只有泓泉知道,偶尔会来看一看。
也罢,告诉了她更好,免得他再费尽口舌解释,他现在可没什么力气啊,唉,好想睡!
“曳儿,你怪不怪我害你那么多年都见不到爹娘?”他抚抚她的鬓边,柔声道。
“我有干爹就够了,是真的。”她也伸出小手,去模他的鬓角。
尚轻风垂下眸子,“可是你爹娘很想你……”
“他们有两个女儿,一个在外头,一个在身边,就算想外头那个,家里还有一个能天天看到,但是干爹却只有我一个。”
尚轻风“哧”地一笑道:“我不是你爹爹,你应叫我大哥,依我的年纪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
她不语,小手滑上他的脸,凝视了好一会儿,才道:“干爹,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这丫头懂得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他喃喃地道,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你不要睡啊!”曳儿恼叫,捏住他的耳垂拉呀拉地。
“可是我好困!”尚轻风哀怨地将脸埋进枕中。
“那你要是不醒怎么办?”用力把他的头从枕中挖出来,干脆抱进自己怀里,曳儿有些害怕地不肯放手。
“怎么会?你这丫头干什么咒我?”好幸福!尚轻风满足地嗅着她身上还未完全褪去的乳香。
“真的?”
“真的!真的!”他哀叫,“好曳儿,你让我睡觉好不好?”
“不嘛!不嘛!”曳儿学他,软软的声音好听至极,“好干爹,你陪我说话好不好?”
“小夜猫,你不睡也别拖着我啊,明天我起晚了,谁煮饭给你吃?”
“我煮好了。”
“天哪,那我不如现在就死掉算了!”
“干爹,你好可恶哦!”
“曳儿,你都不乖……”
小小的山间木屋里,一缕温暖的灯光透出门外,映得沁凉的夜色也暖意融融起来。两个声音,一个无奈,一个娇软,伴着偶尔响起的笑声,在山中的深夜里,悠悠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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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吴县西郊树林。
狩猎用的小屋内,传出小女孩哀求的声音:“干爹,你开门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长衫广袖的年轻人站在门外,柔声道:“曳儿,你乖,好好练功,我等着你救命哪!”
“可是,练这套武功为什么不能见你?”小女孩的哭意越来越浓,“干爹,我好想你!”
尚轻风努力抑住心软,这半年多来,为躲避阎氏兄弟,他带着曳儿大江南北地到处走,如今阎小弟已死,阎大哥被六扇门的捕头捉了去,终于可以安下心给曳儿施摄魂术了。
本来半年前,他就要送曳儿回风家,没想到小丫头坚决不肯,说就算回去,她也要溜出来寻他。他哄也哄不住,骂又舍不得,只得干脆一了百了,决定在她身上施用摄魂术。
“摄魂术”名虽像是一种巫术,实际却属医学,以药物结合,施以针灸麻醉,令人脑中产生影像或遗忘某些人事。
他将风老爷子、兰氏夫妇、兰瑶及其师兄弟一一绘制成像,挂在屋内,让曳儿每日观瞧,令她脑中逐渐有了这些人的影像,再以教她武功助自己驱毒为名,将她与自己隔绝,渐渐疏远,避不见面,请附近农家大婶每日送来饭菜,在饮食中施以药物,令她逐渐遗忘过去,自己则只偶尔来一次,哄她安心,以后会更加少来,仅在她睡着时才忍不住偷偷进去瞧上一瞧,再运以针灸。施此摄魂术,使她对家人印象日深,而把过去这七年的一点一滴忘掉。
他知道这种做法不易,但也别无他法。谁叫他当初年少轻狂,做事不思后果,以后又犹犹豫豫,不立下决心,弄得他现在每听到小丫头一声哀求,心里都痛如刀割。
“曳儿,练这套武功绝不可分心动念,所以我不能见你,如果你不练,我就死定啦!你是要想我一时还是要想我一世?”他几乎是咬着牙在骗她了。
最好……她一生一世也想不起他这个人!
“我练!我练!”小屋里,年幼的小女孩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屋外,年轻人紧握着拳,几乎不能自抑。
“好乖,我最喜欢曳儿了,一辈子都不变……”
一辈子不变!
就算她忘得一干二净、完完全全,只当从来不曾遇见、不曾依恋,他也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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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美丽的妇人晨起梳妆,挚爱的夫君站在她身后,笨手笨脚地为她整理发饰,她对着镜子中的人影婿然一笑,忽然想起她多年未见的小女儿,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又想曳儿了?”
“嗯。”她回身握住夫君的手,轻声道:“不过也不要紧,轻风那孩子很疼曳儿,绝不会亏待她。”
“可是,好歹来个信儿啊,都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兰豪杰有些抱怨地咕哝着。
兰夫人又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听得窗棂被轻叩两下,不禁有些疑惑。瑶儿新寡,心情不好,绝不会这么早起床,其余弟子恐怕也还在练武场习武,她又不用下人早晨来服侍,那么,会是何人?况且不是敲门而是敲窗?
与夫君对视一眼,她轻移莲步来到门前,刚打开房门,就吃了一惊:一个身裹棉被的小小女孩躺在阶前,睡得极熟,旁边有个小包袱,上用石块压着张字条。她又惊又疑地拾起字条迅速扫了一遍,双手立刻轻颤起来,又赶紧解开小包袱。里边是一套幼童旧衣,正是当年小女儿离家时穿的那一套。
“怎么了?”兰豪杰跟出门,站到她身边,奇道:“这小女娃是哪儿来的?”
“天哪天哪!”兰夫人喃喃地道,泪水夺眶而出,“轻风把曳儿送回来了!”
“什么?”兰豪杰大吼一声,引得恰好经过院门的众弟子纷纷奔了进来。
“师父,师娘,出了什么事?”
镑弟子瞧见阶前的小女孩,不由得七嘴八舌起来。
“咦,长得好可爱,好像瑶师妹小时候一样。”
“去!她哪有瑶师妹好看,不过……呃,是很可爱啦!”
“别吵了,没看师娘这么难过?不会是师父偷偷在外头……哎哟,谁打我?”
“呸,你少胡说八道!”
小女娃被嘈杂的声音吵醒,慢慢坐起来,小手揉了揉眼睛,瞧见兰夫人,不由月兑口而出:“娘?”
兰夫人又是一阵惊讶,她止了泪,蹲看着小女孩,“曳儿,你认得娘?”
小女孩有些糊涂地搔了搔头,咕哝着:“我认得啊,不过,好像又有点生,是哪里不对呢?”
“那我呢?”兰豪杰也蹲。
“爹!”仍是月兑口而出。
兰豪杰立刻感动得一塌糊涂,“对对,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