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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悠悠 第15页

作者:长晏

她真是笨哟,那么明亮的眼睛,温和的话语,分明是同—人,她怎会瞧不出?

其实……又怎样呢?无论是青莲酒楼前赠她披风的年轻人,还是药香居里用宽大袍袖替她擦泪的师父,都是她心头最珍视的瑰宝,是同一人不更好?不必再胡乱猜测,可以相随相守……不不不,是跟随服侍,她要叫他“师父”,跟一辈子。况且他哄她逗她,是有些喜爱她接纳她的吧?

她抿着唇笑,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悦。轻手轻脚地回到石床边,悄悄蜷起身躺下,又动了动,逐渐移转,背后轻贴上一片温热,稍转头,见是师父的腿,不由脸红了红,犹豫半晌,终是没动。她满足地叹口气,合目沉沉睡去。

……(*……(*……

屈恒微睁眼,见婵娟小动物似的缩在自己身边,小巧得仿若孩童,稚气可爱,不由莞尔一笑,手掌轻轻抚上她长长的发,又一怔,缩回手来。不自禁地打个寒颤,渐觉头颅沉重昏胀,似乎连胸骨都疼痛起来,不由连连苦笑,他被捞上后一直穿着湿衣,虽已渐渐被体温烘干,但寒气已人体,加上伤重气滞,一场风寒是免不了了。

稍将头触上石壁,又忙不迭收回,老天,本想借冰凉的石壁镇一下痛楚,哪知轻碰一下硬壁都感觉如遭锤击。太阳穴隐隐抽动,脑中嗡嗡作响。他低低申吟一声,手掌用力按住额角。

婵娟悠悠转醒,揉揉眼霍地坐起。

“师父,你怎么了?”她慌乱地扶住他。

“小声一些,我……”屈恒长吸口气,“我头沉得很,你轻些说话。”

“哦。”她极小声地应,纤小的手掌覆上他额头,有些烫。

“别慌,风寒而已,歇一歇就好。”他闭上眼轻道,感觉她欲跳下床,“外头不会有人,你别也去吹了风。”

“那……我扶你躺下。”她有些气苦,那些人把她和师父丢在这儿,不闻不问,连点水也没有,真是可恶!

“好像不行,石枕太硬,我觉得我的头……像是以卵击石。”他勉强地笑。

婵娟却笑不出来,她向来心软不爱与人计较,现在却有小小的怨恨冒出心头,梅姑娘纵使可怜,但叫师父吃了这许多苦,她……她是活该的,老天罚她一辈子走不出恨意,不能好好过活,是给师父出气的!

“呃……婵娟,你做什么?”

她柔弱的双臂抱住他头颈,将他缓慢地移倒,头极轻地被置在她温暖的腿上,幽幽的少女香气窜进他鼻间。

就算他当她是没长大的小妹子,这样也终是不妥,他正欲勉力挣起身,忽然一滴水落在他脸上。

“你别哭,我乖乖不动就是。”他叹口气,柔声道。

纤细的手指轻轻按揉他额角,稍稍缓解了昏胀的不适,脑下的柔软令他有些不解,人体大同小异,为何这少女的腿柔绵绵的好似没有骨头?

婵娟有些纳闷地看着屈恒慢慢伸手按了按她的腿,然后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头,忙拉住他的手,奇怪,师父在做什么,是病得有些糊涂了吗?

“师父,你头痛得厉害吗?”

“好得多啦。”他微微一笑。

咦,很清醒嘛!

手指继续在他额上揉动,她忽然问:“师父,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样子?”

屈恒细细回想:“你六七岁吧,长得好小,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脸白白的,嘴巴小小的,是个很可爱很好看的女女圭女圭。”

“我病得重,一定又瘦又丑,怎么会好看?”

他轻笑:“是真的,很好看,虽然弱弱的,却像一朵水仙花。”他望向她,轻轻吟道,“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这句话却是称赞现在的她。

“哪有的事。”她害羞地咬咬唇,心里却忍不住欢喜雀跃。

“我那时抱你,你才这么一点点大。”他用手比了下,“现在你长大了,我却已经老了。”

“师父一点也不老。”她认真地反驳,“很年轻,江源山下的好多人,像师父这个年纪,女圭女圭已经一大群了,他们做了爹,也还没老,师父怎么会老?”

屈恒怔了怔,她还小,自然不明白他指自己老的是心境,纯净的、天真的少女,不晓世事,怎么会懂?

婵娟望着他斯文俊秀的脸,很光滑,没有什么皱纹,可是却让她的心有些紧缩起来。

她想了想,掏出怀中的玉佩,指尖划过精巧的纹路,忽然道:“师父是世上最好的人,就算老也不要紧,我会一直陪着你,我现在大了,以后也会老,我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

他愕然,心被重重撞了一下。

轻咳一声,他强笑,“我原以为这块玉佩留在你家,若有难处,可以卖掉当掉好贴补生活……”

“不,不卖不当,娘说,救命恩人的东西,要留一辈子!”婵娟有些恼,“就算张财主说要娘还五十两银子,也不能卖它当它,娘宁可带了我逃走。”

屈恒叹了口气,想起她可怜的身世,“你是个好姑娘,将来会快快活活的,没有烦恼。”

婵娟顿了顿,将玉佩收好。

“师父?”

“嗯。”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习惯她这样唤,不能再牵累她一同吃苦了。

“你睡一睡,精神会好些,说不定……说不定梅姑娘心软了来看你,知道你病了,就请大夫来……”

“我就是大夫啊。”他闷笑一声,牵动头痛,忍不住皱下眉。

“大夫也会生病啊!”她的声音透着恼意,又带一丝哭腔,将他的头向自己怀里靠了靠。

“是啊,大夫也会生病……”他喃喃地,头越来越昏,越来越沉重,已经没有力气计较自己是否占了小妹子便宜。

遥遥传来的,是谁的歌声?飘渺灵逸,袅袅不绝,令人心神沉醉不愿醒。是鲛人吧?可是……鲛人也会唱童谣吗?他含着笑,也许,是条小小的、还没长大的鲛人吧。

再哼唱两句,就停了口吧,师父已睡了吧,不用再唱了,再唱反而会吵。其实,还是师父唱歌好听,就算是鲛人,一定也比不上。她悠悠忆起,青莲酒楼,满座宾客,一个温文俊逸的年轻人,手掌击桌,豪迈放歌——

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

拔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清朗浑厚的歌声犹在耳边回响,曾经绕人她午夜萦回的清幽梦境,荡进她轻漾涟漪的心湖深处。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

她悄悄握住师父的手掌,有些难为情地笑笑。

那么温暖的一双手,她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不知过了多久,屈恒忽然翻身,头从婵娟腿上滑下,她吓了一跳,忙用手及时托住,本欲再使其枕好,却发觉有些不对劲儿。

把他的头轻置在石床上,她揉了揉发麻的腿,慢慢爬到他身前,见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身子也在瑟瑟发抖。

“师父?师父?”婵娟惊惶失措,用力摇晃他。

屈恒低沉申吟一声,蒙蒙地睁开眼,他的双眸不复清明,茫茫然地望着婵娟。

怎么办?怎么办?她无助地托着他的肩颈,眼泪簌簌落下。无医无药,无铺无盖,洞口离崖顶甚远,就算喊破喉咙,上面也未必听得到。她挪出一只手,用力扯下幔帐,覆在他身上,望能起些作用。

屈恒再一翻身,头撞上石壁,他神志不清地痛哼一声,手掌覆上额头。婵娟赶紧拉住他,将他的头颈护入自己臂弯,慢慢在他身侧躺下。屈恒身子微微颤着,不自觉地偎向热源,伸臂抱住她纤细的腰身,脸颊甚至干脆埋进她柔软的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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