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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曲 第5页

作者:长晏

舒坦得想就这样睡过去,忽地肋下一痒,她尖叫而起,原来是白岫突然呵她痒,她惊声大笑,又叫又躲,跟兄长闹成一团。

“烛雁,你在做什么?”

院里传来唤声,是时汉庭。烛雁一惊,忙推开白岫,手忙脚乱整理衣物,“大哥,你先别出去。”她此刻闹得衣衫凌乱,怎能见人,尤其是八股的时汉庭。

理好衣衫,才让白岫去开门。时汉庭走进屋来,烛雁见他疑惑地注视自己发间,方想起光顾整衣,她鬓发也一定在褥上滚得乱了。抬手抿发时,白岫又意犹未尽地靠来,她赶忙求饶:“不玩了,我服输了……”

时汉庭不悦皱眉,低声斥道:“烛雁,你也大了,凡事该有个分寸,就是同胞兄长,也没有这样闹法,何况……”他顿住,看一眼白岫,“大哥不通世情,你也不懂事么!”

烛雁不作声,听他当成什么了不得大事样责备,心下不以为意,白岫孩子一般,偶尔嘻闹又能怎样,她自然知道女子该有的分寸,但由这遵礼重教的八股书呆教训起来,就是心头不舒服。

一盏茶后,时汉庭还在沉着脸数落,她忽道:“孔雀一会儿就来,她说要待到晚上才回去,上次她不是要向你讨幅字,你写给她没有?”

时汉庭脸色更难看:“她又来干什么!成天乱跑,家人也不管管她。”他显是避之不及,即刻就打算转身往外走,“我去赵师傅那,她如果去找我,你留住她说我不在家,也别提我到谁那里去。”

“嗯。”烛雁应着,着意又问,“那字呢?”

时汉庭随口道:“改天我写了拿过来,你送去给她就是。”

“又不是我要字,干什么叫我跑腿。”

时汉庭料不到她这样说,有些意外,“那,让白大哥送去罢。”

“大哥也不去。”烛雁向白岫笑了笑,他也相应微笑,“大哥没去过孔雀家,会迷路。”

时汉庭微窒,叹道:“烛雁,你在气什么,孔雀只是个不懂事的小泵娘,她来搅乱,我不是已经回避了么。”

“我又不曾提和她有关,你辩解什么?”烛雁好笑,时汉庭惯以自心推度他人,令她常有无奈之感。

时汉庭只当她言不由衷,“家里既然定了我们的事,我自然一心一意不作他想,你也别起疑心,将来该怎样就怎样,我心里都有数。”

烛雁眸子稍垂,保持语调平稳:“我知道了,你去吧。”

时汉庭放了心,礼节性和白岫打个招呼,匆匆出门。

“好闷!”长出一口气仰躺在炕上,烛雁喃喃自语,“为什么到了年纪一定要嫁人,在家里自由自在有多好。”

她因白岫而延误婚龄,但却由此多得了几年自在。在家做姑娘可以偷懒不早起不干活,做了别人家媳妇就要事事以夫家为先,不能叫苦喊累、不可以嘴馋、不可以乱走、处处恭谨小心、不得顶撞回嘴——尤其是嫁到时家,想必他读过书的门第规矩更多。一想到往后要过的日子,她心里就闷得慌。

白岫坐到她身边。安慰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烛雁轻轻一哼:“这是谁规定的?定这句话的是个什么人?凭什么世上的人都要听他的?”

第2章(2)

白岫认真地思索起来,他想东西时的样子很好看,微皱眉头,眼睫稍垂,好端端的大男人,长了一副有几分妩媚的长睫毛,总令烛雁手痒得想去拔几根。他凝重沉思,默然不语,像是斟酌何等重大事项,妹子无心的一句牢骚,让他仔仔细细考虑了半顿饭时间。

“不知道是谁定的,也不知这人是谁。”他想完答道,并给出思索结果:“也许……可以不用听?”

烛雁托腮而笑:“那好,你去跟爹提,说我不嫁了。”

“好。”他听一是一,点头应承。

“喂,不要和爹乱讲,爹一定又会气得胡子乱翘地骂我!”

白岫不明白烛雁出尔反尔,但仍是点头,无条件听从:“嗯。”

烛雁柔和看他一阵,叹息,“大哥,你要是像常人一样多好,爹疼你,会由你在家里做主,你替我驳了婚约,养我做一辈子老姑娘。”说她懒也好,逃避女子责任也好,她就是想持续现在尚算自在的日子,对于嫁为人妇,和一个生疏男人共同生活,她暂且无半分憧憬之心。

白岫似懂非懂地,照旧应她:“好。”

嗤地一笑,烛雁抱怨:“我说什么你都一声‘好’,也不知你到底明不明白。”她坐起身,扯着兄长肩衣撒娇。

“大哥,你不许和爹一起催我出嫁。”

“好。”

“我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你要帮我讨回公道!”

“好。”

“汉庭哥要是打我,你替我打还他。”

“汉庭打不过你。”

烛雁一怔,听白岫认真分析道:“你习过武,和爹一起进山打过猎,汉庭没有,他只会读书,你一只手也能推倒他。”呆兄长诚实强调,“他打不过你,不要担心。”

烛雁气得拧他两下,“就算是这样,也要安抚妹妹一句‘没问题,大哥替你出头’之类的话,让我安心娘家不是真当我泼出去的水,还有人能给我撑腰,知不知道?”

笨蛋大哥!

他也不晓得躲,乖乖挨拧:“哦。”

她笑了,过了一阵又转了个念头:“这样,反正爹也犯愁你娶不来媳妇,我去托外头婶子说,谁家有兄妹两个的,儿子呆傻也不要紧,只要女儿乖巧贤惠,跟他们说合了,两家换亲,我去给大哥换个俏媳妇回来,怎么样?”

山里有换亲的风俗,也有类似这样换亲的玩笑话,是婆姨婶子逗十来岁尚未知人事的憨孩子的话——“用你妹子给你换个媳妇……”云云,听憨娃童声稚语以博众人一笑。

烛雁自然也是逗她的痴哥哥,哪知白岫异常严肃地说:“不行!”

她正当玩笑话听,问道:“为什么不行?”

“烛雁要嫁最好的。”

她愣了下,好笑道:“汉庭哥算是最好的了?”

白岫低头又想,半晌才应:“嗯。”

烛雁心里柔暖,却一笑置之:“大哥当我是家里的宝,时家又何尝不是当汉庭哥如珠如宝,只怕人家还嫌我粗俗,配不上他们未来的状元郎。”时汉庭自幼读书,就是为将来赶考应试,若一朝得中,从仕离寒,那时,嫌不嫌弃她,倒真难说得紧。

“烛雁很好。”身边的人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没有什么可让人嫌。”

她莞尔,靠着白岫肩头,脚跟在炕沿下轻轻敲着墙,悠悠夸赞:“大哥才是世上最好的,谁都比不上。”后面在心里补充一下原因,因为最疼她最向着她,自是理所当然“最好”。

不自觉模模自己额下眼上:“所以呢……”

白岫一扭头,已经注意到:“掉了。”

“什么,已经掉了?”烛雁迅速直起腰,“快,帮我重画。”

兄长便去灶下拣根几已燃尽的寸许长的炭枝。烛雁扬起脸颊等着,枝尖在眉处轻轻划过,柔触细涂,几下就完成了。

马上用手护住宝贝眉形,去照墙上挂着的一面铜锣,“好麻烦,老是不小心擦掉,如果有什么法子维持住就好了。”她虽不涂脂抹粉,却也是个爱美的姑娘,长至如今,不奢绫罗首饰,只求自己天生过于浅淡的眉色能看起来好看一些,画了眉,人就显得精神许多。

“没关系,掉了可以再画。”

烛雁满意地对着磨亮的铜锣照了又照:“大哥,你原来是不是学过画画?总能画得那么好看。”微弯的,像远山青黛的轮廓,眉峰稍突,俐落而隐蕴细腻,衬得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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