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吗……
唐草薇没有回答。
李凤扆静静地站在一边,恨吗……
“我恨你。”她轻声说,身边莫明紫的尸体开始涣散,渐渐变成了绣着马月复的一块裙摆,她轻轻地捧起那块裙摆,笔直地往前走,慢慢地走出大厅,走下异味馆的台阶。“我恨你,更恨我自己。”
恨啊……
李凤扆看着她慢慢地走远,轻轻叹了口气,拿出拖把开始重新拖地,擦掉莫明紫留在地上的血迹。
一块砖、两块砖……从楼下到楼上。
拖到唐草薇房间的时候,他看到唐草薇平躺在柔软的床垫上,一个人陷进去大半个,仿佛睡得很舒服。
他插针头的手腕一滴一滴地流着血,染红了一块被褥。
脸色依然,并不显得虚弱,只是微微有些苍白。
草薇是受了伤很不容易好的人。
李凤扆拖完地板轻轻带上门,这个人无论有多拼命努力在做一件事,都只会用最糟糕的方式去表达……
所以,总是被人怨恨。
只不过“我恨你,更恨我自己”,这种话,就算是草薇,也很少听见吧?
彼家夫妻醒了以后,只记得当天晚上接待的最后一个客人是钟商大学地质系的钟教授。钟教授热衷于古董收藏,听说他们家有一些清朝早期的绣品,特地登门拜访,又说起他儿子开了一个拍卖公司,如果顾家夫妻能放手绣一些大手笔的精品,以顾家的声望地位一定能在拍卖会上拍出很好的价钱。
彼诗云是个极有古代书生意气的人,对这种商业炒作自然婉拒,只是拿了一些早期绣品给钟教授鉴定。顾絪絪去拿绣品的时候一去不回,顾诗云去找之后又是一去不回,钟教授寻到仓库才发现两人双双昏倒在仓库里。
只当是因为地下室留着什么有毒气体导致两人昏迷,钟教授一时鬼迷心窍,打电话叫来儿子把昏迷的顾家夫妻挟持到钟商大学人迹罕至的地质系教员楼,锁在地下室里,本想强逼两人刺绣。但第二天发现这两人不但不醒,似乎还好像已经死了,吓得钟教授紧锁地下室大门,绝口不敢再提“刺绣”两个字。而今天是学生要到地下室找二十几年前留的标本,偶然发现了顾家夫妻的“尸体”。
钟教授和顾家夫妻的事自有警察去调查。
彼家古宅再次充满了温馨温暖的感觉,爸爸妈妈平安无事,顾绿章终于笑逐颜开,这几天毫无规律、噩梦一样的生活,总算是结束了。
当然,她无法忘记明紫的死。
他的死,赐予她幸福,也给了她一块最郁结的阴影,她永远都记得,她是这样一个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杀人的女人。
她也无法忘记小薇的残忍。
他隔着墙壁,用一句话杀死了明紫。
即使他是为了救她的爸爸妈妈,也不可原谅,那种当明紫的生命是草芥的人不可原谅!
无法忘记小桑的体贴和耐心,却不知该如何为他祈福、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生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实际上,什么都不一样了。
柄雪,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你了,虽然这时间只有一两天,可是我无法踏踏实实地生活,我开始害怕自己、怀疑自己,也开始憎恨别人、害怕别人。我不知道怎么回到像从前那样平静的生活,要怎么才能在紫薇树下简单微笑。
还记得吗?你曾说我的微笑很温柔,说我走路的样子很温馨,说我很温暖。
一个人会温暖,是因为她幸福。
柄雪,那时候有你依赖、有你走在前面,能让我看见、能让我坚定不移地相信你走的方向是对的,能让我不迷茫、能让我坚强,所以我才幸福。
你现在在我身后很远很远,我……究竟要往哪里走,才是人生中正确的方向?
才有想象中的清晰明亮的未来?
我不想输,我不想哭。
我想要有你那种对未来的信仰,和坚信信仰而拥有的另种强大的力量,支持我像从前那样,能对人温暖微笑,并走向前方。
已经离开我一年零一个星期。
你还想离开我多久、多远?
还能离开我多久、多远?
还会离开我多久、多远?
日子终于照常运转了。
彼诗云和顾细细又天天给女儿做饭、目送她上学,家里响起了谈论刺绣而引发的笑声。
沈方在学校里遇到了一个知性典雅的女生,似乎正处在暧昧阶段。
小桑这几天在家里复习,不久要考试了。
异味馆照常营业,虽然去的人寥寥无几。
所有人都似乎踏上了正轨,太阳依旧明亮、树木依旧青绿、天空依旧蓝,连穿透玻璃和树梢的光线都利索得条条笔直。
初夏的气息来了,五月天真好。
熏人欲醉、迷迷蒙蒙,浪漫也芬芳的季节啊……
十爱情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像时间,你不问我的时候,我知道它是什么,你一问我,我就不知道了。
钟商大学。
“绿章啊,你有没有觉得那只鸟很奇怪?”江清媛和顾绿章近来常常走在一起,因为沈方“据说”在谈恋爱,江清媛不知怎么就是喜欢拉着顾绿章八卦。这天刚上完公选课,江清媛骑车搭着顾绿章往饭堂赶,理由是:等矜持秀气的顾小姐以碎花步散步到饭堂,人家都下班了,她看着都要急死了。
一只鸟在钟商大学上空盘旋了很久了。
“嗯……很大的一只鸟,又不像老鹰。”顾绿章坐在江清媛身后,随着她的车速摇晃,抬头看了那只鸟一眼。
“像一只鸡在天上飞,好奇怪。”江清媛一边骑车一边抬头向上张望,“哎呀!”她一下骑到路边的草地里去了,差点两个人都摔下来,幸好她及时一脚踩住地面,“那是什么鸟啊?”
彼绿章扶住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沒有。”江清媛一推手把自行车丢在草地上,她长得很清秀,却很豪爽率性,“我不搞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就睡不着,你等我打电话。”她拨了生物系师兄的手机,开始和那个师兄在旁边唧唧歪歪。
彼绿章凝视着在学校上空盘旋的鸟。她的眼力很好,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只像鸡的鸟,头是白的,身上是花的,有一对很大的爪子,看那么大的爪子以为是鹰,可是它并不会翱翔,而是持续不断地扇动翅膀。
这种鸟她真没见过,不过一见就给人一种不喜欢的感觉。
突然那只鸟“嘎”地口叫了一声,声音嘈杂难听,接着一个盘旋转身从高空中急速俯冲下来——随之地面一阵尖叫哗然——她骇然发现它在攻击人,紧追着一个女生不放。那女生抱头尖叫冲进了教室,那鸟一个盘旋又上了高空,钟商大学地面却已一片紊乱,人人仰头看着那只攻击人的大鸟。
“你说没有这种鸟?喂,你打开窗户看外面啊!大哥。”江清媛在电话里叫。
“嘎——”
那只鸟再次一个盘旋,笔直对着顾绿章扑了下来。
“喂!快走!”江清媛吓了一大跳,旁边的人纷纷月兑下外衣驱赶那只鸟,顾绿章连连倒退,往树下躲闪。
但那只鸟在大家的纷纷击打下偏转闪避,竟然像蝙蝠一样做着各种角度的追飞动作,刹那之间已经扑到了顾绿章头顶!
“嘎——”鸟鸣刺耳,说不出的难听难受。
她“啪”的一声坐到地上,那只鸟低飞扑空,从她头顶掠过再次上了蓝天。
“绿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江清媛刚刚把她扶了起来,“嘎”的一声那只鸟闪电般下扑,“啊”的尖叫,江清媛肩头衣服翻裂,赫然出现了五爪的爪痕,幸好没有伤到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