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忌讳说出“奔丧”两个字,竟然让他整个人惊跳了一下,“婧明!”
“干嘛。”她闭上眼睛,眨了眨又睁开,“我的眼睛又完了,是不是?”
她居然说得轻描淡写,野蛮得像毫不在乎。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被她甩开,“不是很糟,眼角膜又月兑落了,只要有能移植的角膜就好,别担心,你只要好好休息……”
“我只要好好休息,一切事情你去想,然后你等我好了你就打包走人。”她抢话,语气没不高兴也没激动.“我知道你怎么想,没治好我你良心不安,我撞车又是你的错,你又怪在自己身上,等我好了你又觉得像你这种人还是一个人好。”
他有丝苦笑,他的确习惯性……有时候这样想,“我发誓这一次绝对不逃,我们五年半以后结婚。”他低下头把脸颊贴在她脸颊上,她感觉他脸颊由冰凉逐渐变得灼热,“我们结婚。”
她闷声不响,突然说:“我不嫁给你了。”
他贴在她脸上不起来,闭上眼睛。
“嫁给你这种当我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打包跑去青藏高原的人,你说我会有多倒霉?”她说,“除非我一天到晚躺在病床上,否则没法保证你不走人,我要这种老公干什么?我死心,我不要你了。”
“婧明,你说真的,还是你在赌气?”他问。
“赌气。”她直截了当地说,“也是真的,我爱你,可是我始终不能给你安全感,你不相信我,没用。”
“婧明……”他抬起头,“我们彼此都不能给彼此安全感,我信不过你,你也信不过我,都怕什么时候会彼此离开彼此而去,因为我们都知道彼此很独立,所以我们都在拼命地给自己做防护。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这次会留下来不走,不管你怎么说爱我我都不信这份感情能一辈子不变,但是至少……要守到让你我都失望的那一刻,也许还有很多很多年可以走,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不一定是个很糟的结果。”
她睁开眼睛,“你终于能想到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不一定是个很糟的结果?”
他微微地笑,三分黯淡,三分自嘲,“两年不长,可是习惯却是个讨厌的东西,戒不掉。
“戒不掉什么”她问。
“每天晚上七点,我就开始饿了。”他说,“我想不通为什么宿
舍里没有零食,又找不到碟片可以看。”
“在宿舍坐不下去,我跑出去看午夜电影。”他说,“看了一半没人陪我聊天,我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去买爆米花,无聊得很只好又回来。”
“然后宿舍地板没个东西可以靠,桌椅板凳全都硬得很,一张床的枕头又不够高。”他说。
“喂!我买流氓兔给你,你把它当什么了?”她这下叫了起来,
“你竟然趁我不在拿它当枕头!居然还敢把它丢在地上当靠垫!”
他笑了,“宿舍里没有冰箱,又没有冰淇淋吃。”
“说来说去,我在你心里就是零食、碟片、流氓兔和冰淇淋。”
她继续哼哼,“那还不容易,你从s大宿舍搬出来,卖零食卖碟片卖流氓兔和冰淇淋不就行了,你找我干什么?”
“半夜三更想要打电话,不知道打给谁。”他说。
“打给电台啊,那里很欢迎你打的。”她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的实验做不好,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导师说我整天在看手机,问我在看什么,我说我看看有没有短信。”他说,“但是新手机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捶了他一拳,“假惺惺!肯定又说故事出来骗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S大不知道多快活多如鱼得水,不知道多少师姐师妹觉得蔺霖温文尔雅沉静可靠。你还常常陪着“你知道我唱K唱的是什么吗?”他继续柔声说。“什么?”她问。“有一首歌,叫做《背包就走》。”他笑笑,“你要听吗?”“要。”她想也不想说。
“曾想以太幸福的理由去说别离,说两年里,做到什么都答应你;曾想其实在一起几年就很可以,太多话题,再说下去太伤身体。背包就走,一切潇洒随风丢弃,谁说一个人一定要有另一个人才能好好做他自己?”蔺霖笑笑地唱,婧明静静地听,“背包就走,一切和时间都可以过去,何况这一个人生来无法和另一个人哭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唱,“太多道理,随时可以说服自己,太多东西,带走了害怕回忆,我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可以继续,只是一句,我不习惯而已……”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听,“你写的歌?”
他没回答,勾起嘴角笑笑,她却看不见。
“弹给我听好吗?”她说,“你的调子好听,歌词好烂。”
“这里没有钢琴。”
“我不管。”
“婧明乖,明天我带古筝来。”
“古筝难听。”
“没有钢琴。”
“不管。”
“我唱给你听。”
沉默了一会儿,她好像很无奈地赦免蔺霖,“好吧,算了算了,你唱给我听。”
“曾想以太幸福的理由去说别离,说两年里,做到什么都答应
你,曾想其实在一起几年就很可以,太多话题,再说下去太伤身体。背包就走,一切潇洒随风丢弃,谁说一个人一定要有另一个人才能好好做他自己……”蔺霖坐在床头继续唱,门口来来往往的护士都在微笑,这男生的声音真好听。
苦中作乐。
蔺霖和婧明都很清楚,她将要面对的是几乎失明的人生,此时此刻的快乐,不过是苦中作乐而已。
她不想哭,不想会让她怨怼的事情,“喂,我真的很爱你。”
“每次见我都在唠叨这一句,老太婆。”他说。十四回飞的独翼鸟
经过仔细询问,听说等候眼角膜的人在婧明之前这家医院还有七个,最近有场火灾伤到了不少人的眼睛,那就是说即使有那么多人捐赠,多半也是轮不到她的。婧明妈妈本想把她带回家,但是婧明不肯,没办法她只能在z市留下来。蔺霖这几天一直陪着她,经过她再三追问,他才说他和导师说放弃硕博连读,打算本科毕业就找工作去了。
“为什么要放弃?”她现在就住在蔺霖那个小鲍寓里面,听到他放弃诧异得简直天都要塌了,“你放弃了,你确定那些得不到保送资格的同学不会杀了你?”
“他们应该去庆祝才是,”他笑笑,“我放弃,名额就让给下一位。”
“你为什么要放弃?”
“华先生给了你一笔钱,说因为你陪他去买东西出了意外,他给你赔款。”蔺霖笑笑,“你的合同要解除,我想你还是考研吧。”
“我眼睛看不见怎么考研?”
“到明年一月考研的时候,说不定你眼睛已经好了。”他很有耐心,“先做考研准备吧,工作我去找,我去做。”
她听了半天才理解到他找了个借口让她坐在家里,他要出去找工作。“你有乙肝,找工作很吃亏的,现在工作好难找。”
他在她额头垫了一层消毒湿纸巾,然后亲亲她的额头,“我可以写点稿子,然后找份简单的工作,一份工作不够我做两份,虽然没有你高级白领一个月六千,但是至少可以养你。”
“我妈会养我。”她本能地说。
他不置可否,“我不能让你妈养你一辈子。”
“我也会赚钱。”她说。
他笑了,“你只要会花钱就好。”然后他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