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有些狼狈了,用拳头砸键盘,鼠标一跳抢了麦。蔺霖打字怎么了?
她说:“我砸了键盘。”
蔺霖打出两个字:“大笑!”
她恼了,然后又忍不住苞着笑,“从来没有人说我是这样的,团长,你看人的眼光有问题。”蔺霖在聊天室里笑,问:“心情好了吗?”她答非所问:“我爱蔺霖怎么办?”他回答:“甩掉他。”她打了哭泣的符号,“甩不掉。”他回答:“他不信爱情。”她充耳不闻他的这句,答非所问:“越来越爱怎么办?”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又打出了微笑的符号,“掐死他?”
她叹了口气说:“如果真能掐死就好了,可惜掐死了没有人唱歌给我听。”
“心情好了吗?”他问。
她打出一个笑脸,“好了,蔺霖,我决定了继续追你。”
他微笑。
“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她感觉他要下线了,“那个……李琛的《我拒绝》是你写的吗?”
“是。”他回答得干净利落。
“真看不出来。”她说,然后关了聊天室,她要比他先走,这是林婧明的骄傲。
蔺霖很温柔,温柔体贴,认识久了就发现他的确像斐荼靡说的,是一个好男人,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只是他的心太难捉模……不,不是太难捉模,是不知道在哪里。蔺霖每天都在那里,可是他的心他的灵魂被包裹在一层含蓄的忧伤里,离现实离躯体好远。转头看见了桌上的相机,本是为了和张凯皑爬山向舒偃借的,和张凯皑交往得越久越觉得麻木,到今天连爬山照相的兴致都没有……她爱蔺霖,即使那个人仿佛随时随地都是故事,仿佛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了解得清楚,但是她爱蔺霖。
他是她今生的意外,所以她要到来世才能潇洒。
她无心索爱,无意缠绵,却爱如蒲草,蒲草如霜。
第二天见到张凯皑,她有点心虚。虽然张凯皑说她可以去爱蔺霖,只要不和蔺霖在一起就好,但是她昨天那样……昨天在聊天室里是在“勾引”蔺霖吧?第二天她对张凯皑特别好,真的跟了他去爬山了。
蔺霖在上课。
他学的是理科\\\'高分子化学一类,边听课边记着笔记。从侧面看去他的肤色苍白,脸色平静,虽然一双眼睛乌黑无神,但他给人的感
觉很祥和。虽然也有人说他天生长得忧郁,但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蔺霖是一个脾气很好,待人很温柔的人,连那种忧郁的祥和都让人觉得他没有侵略性。他并不是咄咄逼人的类型,但却很容易受人信任,担任管理职务,是高分子化学系一班的班长,大家都很信服他。
“啪啦”一声,隔壁桌一个同学的笔掉了,蔺霖帮她捡起来,放回她桌上。
“蔺霖,”隔壁桌的女生拿回笔,好奇地悄悄和他说话,“我问个事情你不介意吧?”
蔺霖停笔抬起头,微笑地看着她,“什么事?”
“那个……你知不知道……竞兰回家以后的事?”那个女生很好奇地观察他的表情,觉得他没有什么反应很奇怪。
“不知道。”他说,“她家里换了电话和手机。”奚竞兰的父母当他是仇人,差点没有上法院告他,如果不是找不到这条“分手致人自杀罪”的话。
“她伤口感染,差点死掉,现在还在重病房里。”那个女生迟疑地说,“我听人家说的,你不知道?”
蔺霖突然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的眼晴本来就很大,这么一看看得那女生毛骨悚然,呆呆地被他这样看着,她没见过蔺霖除了有些距离的微笑之外的表情。这是什么表情?无端端地她想到骷髅头那空洞的双眼,顿时彻底地全身发凉。
幸好蔺霖只是这样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睛,他问:“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好了,不过听说发高烧,烧得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女生不敢再看他,端坐回自己的椅子,心头仍然为刚才蔺霖那双眼睛“怦怦”直跳,那是什么表情……不……那就是没有表情才可怕,就像死人一样。
蔺霖也回过头去记笔记,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还是那么平静祥和,最多有点忧郁。
下课,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
舒偃过来找他练歌,上次比赛虽然没有得第一,但是舒偃被选作最佳歌手,推荐去校际比赛,赛程在下个月。一过来找他,舒偃先“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心情不好?”一拍下去,他抬起手来,满手的冷汗。
蔺霖怎么了?舒偃怔了一下,蔺霖拿起桌面上的矿泉水,打开瓶盖整瓶水慢慢倒在舒偃手上。
他举得很平衡,整个瓶子没有喝过的清水慢慢地滑过舒偃的指缝,全部溅在地上,但那清澈的水流洗过手指的瞬间很美。堪堪接触到满手冷汗的感觉完整地被冲走,舒偃合指接水,再放开让水流走,“我建议你最好去洗个澡。”
蔺霖倒完那瓶水,“我建议你最好去用消毒肥皂彻底地洗手。”
舒偃笑得很可爱,“我会的,我好怕死。”说着他却把手又搭在蔺霖肩上,“今天怎么回事?你去跑了三千米?”
蔺霖单肩背起书包,微微一笑,此时他微笑得冰凉礼貌,“竞兰可能也被我感染发烧了,幸好她在医院,有医生看着应该没事。”
“你确定你这么不好彩,每个女朋友都会被你感染病毒死掉?”舒偃笑得好满不在乎,“李琛的事是意外,竞兰的事也是意外,你怎么知道竞兰发烧不是因为她伤口没有处理好?大家都有防疫,为什么你就不传染给我?”
“竞兰的血不好,她比较容易被传染。”蔺霖说。
舒偃举手投降,“是,不管谁得那种恐怖的乙肝死了都是你害死
的,行了吧’你的朋友感冒发烧生病咳嗽全部都是你的病毒害的,行了吧?走吧,去琴房。”
蔺霖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我没那么想。”
舒偃也看了他一眼,本要说什么,终于没说。
蔺霖的事他不算全知道,但也算知道了七八分,天生带着变异的乙肝病毒,行行步步都要防备自己的血污染了别人的血。亲生父母因为肝性脑病去世,第一个女友跳楼自杀,第二个女友割脉……舒偃有时候想说,如果你能发疯的话,也许会比较幸福。可是蔺霖依然平静而按部就班地生活,他找了个兼职工作,租了个房子,带着他那种含蓄忧伤的气质依然在生活。他冷静得过分,一点也不糊涂,待人很好,他也会情绪不好——但是舒偃觉得那种痛苦是不够的,一个人……如果背负着这样的故事,应该痛苦得歇斯底里,蔺霖没有……蔺霖很正常……因为很正常所以才不正常,他不会疯狂。
有时候,看侦探小说的时候,舒偃会托腮怀疑蔺霖说不定是害死父母害死两个女朋友的凶手,如果不是故意犯罪的话,有谁能如此冷静地面对最亲的人一个一个地死亡?但合上书的时候舒偃承认自己的想象力丰富,当他和蔺霖对视的时候,他知道这个男人只是太坚强。舒偃很自负自己的眼光,就像他知道蔺霖那双眼睛看人能够看穿人灵魂,他自己那双弯弯笑眼也能,当他们两个对视的时候知道彼此不可能欺骗彼此,所以都默然坦荡。蔺霖只是太坚强,当然,也可能是太脆弱崩溃之后的太坚强,就像打碎的玻璃比窗户上的更有杀伤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