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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舞 第17页

作者:藤萍

“还有我刚才摔你在地的手法,你还记得吗?”他淡淡地苦笑,脸色甚是苍白。

她全然怔住,难道从刚才开始他就是故意让她吻,就为了他这一摔让她刻骨铭心?她当然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在最温柔的时候他给了她最惨淡的冷遇,也是为了她好?她用右手握住左手,缓缓仿着聿修方才那一摔的手法:握手、扣脉、拧转、拉起——然后向前一推一摔!连跌在地上的悲哀和疼痛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手指向左移过来半寸,”他指点她扣脉的位置,翻过自己的手腕,“这里。”

她依言模仿,练习七八次后已经大体掌握了这一摔的诀窍。聿修微微一笑,“你学会了这一摔,无论对方有什么花拳绣腿你都足以把她摔倒在地了。”

施试眉盈盈一笑,她让自己忘记方才发生的一切,“这是什么绝招?中丞大人的独门绝技?”一边说着她一边小心翼翼收起聿修为她写的字帖。

聿修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平时冷淡的脸色,但微笑还在,“这只是一招简单的近身擒拿,但练得好的话足以抵御一般的武馆武师了,除非和你比赛的姑娘是一位高手,否则你不会输的。”

施试眉笑笑,“我是不是该改称你‘中丞师父’?”

聿修淡淡一笑,“学武易学精难,要吃许多苦头,你还是不学得好。”

她收起了东西抖了抖衣袖就要离开,回首嫣然,“你会去看花冠大会么?”,“不会。”他回答。

“连哄我一句都不肯。”她叹了口气,随之一笑而去。

聿修绷直的身体直到她离开多时以后才缓缓放松,右手握住被她重新扣好的衣扣,他的心本已被她撩乱,从今夜以后恐怕只会更乱,而没有平息的时候。

他突然很想问,当容隐爱上姑射的时候,当他又决定为了大宋放弃姑射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像他如今这样紊乱吗?也许不,容隐和他虽然都为人严肃,但是对于下决断而言,容隐比他干净利落多了。容隐不会像他这样烦躁纠缠,他也许认定了一个道理就做下去,虽然很痛苦但是他不会迷惘。可是他不一样,他是个会把事情反复想很多遍的人,从某方面来说他是谨慎细致,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是拖泥带水。

他从前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夜他突然明白一个问题:他比容隐脆弱。

他也许……比大多数人都脆弱,而她知道,所以她没有强迫他爱她,她甚至向他道歉。

他是个自卑的人吗?脆弱的人吗?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突然排山倒海般涌来,让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自卑脆弱到不敢去爱的人,聿修……是吗?

第七章往事虚无皆似梦

饼了三天,临江仙居然当真浩浩荡荡地在城南挂出了“天上人间”的长幅,摆出了花冠大会的排场,好事之徒一早簇拥了整个会场,临江仙的众多姑娘穿梭往来,捧着花束见人即赠,气氛大是热闹。

六朝楼、金水画舫一早来了,贾妈妈和何姑一边坐着,黑着张脸,身边的姑娘也来了不少,虽然她们都把宝押在眉娘身上,但却不能只做孤注一掷的赌博,过会儿上台比试的姑娘并不止眉娘一个。

百桃堂却还没有来。

“两位妈妈好。”遥遥一位红衣女子盈盈而来,大约二十三四,正是临江仙的主事,自称“丹姑娘”。“来得真早,只是那好清高的百桃堂怎么不见踪影?”她吃吃地笑,“莫不是她抛下了你们两位,不想出来丢人现眼,所以索性躲在房里不出来了?”

这位临江仙的“丹姑娘”诚然是个厉害角色,贾妈妈和何姑都是见世面的人,只嘿嘿笑了两声,“丹姑娘好。”

“我家姑娘就要上台了,眉娘若是不来,可真辜负了她好一番准备。”丹姑娘遗憾似的轻叹,“我原以为眉娘是好清贵的女人,输也会输得光明磊落,不会这样做缩头乌龟让人笑话的,可能我高估了她。”

贾妈妈和何姑又嘿嘿笑了两声,眉娘究竟来是不来,她们也没什么底。施试眉有傲骨,但不是在这事情上傲,若是她厌了倦了不来,那也并非什么出奇的事,何况她若不来,和临江仙打赌的是六朝楼和金水画舫,又与她百桃堂何干?

此时一阵弦声传来,柔如细水,台上临江仙众位姑娘一一现身作礼,容眼姣丽。随后鼓声低沉,一位面罩轻纱的女子慢慢上台,虽不见容貌,但那身段经风一吹纤腰素裹,已让人目眩神迷。

这位就是临江仙引以为傲的“宫城妃”,花名“行云”的姑娘。

她的容貌是不常给人看的,若非她的技艺歌舞不足以令人迷醉,她不会不解面纱。客人们见到她的容貌的也不多,但传言极盛,这位“行云”果真是位才貌双备出奇出尘的奇女子。她一出现,台下便议论纷纷。

接着六朝楼的姑娘上台,金水画舫的姑娘上台,但在行云映照之下,都显黯然失色。还未比较起什么容貌,单凭她台上一站的风标清致,就要让惯于媚笑的其他女子自惭形秽了。

金水画舫的头牌如水首先弹奏一曲琵琶,琵琶声如碎玉清冰,入耳舒畅已极。一曲弹毕,台下喝彩声大作,何姑面有得色。如水是画舫里最出色的姑娘,那一手琵琶出自名师,声水相映,为之倾倒的客人无数。

丹姑娘只是笑笑,只见临江仙一位黄衣女子抱琴而出,垂首低眉一拨弦,琴声一动竟令人心魂一颤。一曲《白头吟》弹毕,场下一片寂静,场内多少青楼女子掩面而哭,一曲之下竟能动人如此。何姑一面擦拭眼泪,一边心灰意冷,连这不知姓名的女子都有如此技艺,说要将那位行云比下去,纵然是眉娘也是希望渺茫了。

台上依然在比试,临江仙的姑娘果然各有绝艺,把六朝楼和金水画舫的女子比了下去,终了丹姑娘上台嫣然一笑,“本以为开封大名鼎鼎的眉娘会蒙幸参与,结果她居然未来,行云姑娘无人可相较量,但也不能就此收场,大家听行云唱一首曲子如何?”

台下轰然叫好,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城南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行云脸罩面纱,双手都握着鼓锤,临江仙推上十来面大小不一的大鼓,最大有四尺来宽,最小的也有脸盆大小,以鼓架架高竖立于行云身后。大家越看越奇,女子唱曲多是弹琴吹箫做些秀气风雅的事,这位姑娘如此纤细雅致,居然要击鼓唱曲?一时间大家屏息静观,千万双眼睛牢牢盯着这双手低垂握着鼓锤的素腰女子。

突然,行云蓦然抬头,一个翻身倒跃,双手鼓锤击在左右角最大的两面鼓上,“咚”的一声两声震响传出去老远。她这一跃自背对鼓群到飞身直扑鼓群面前,双臂分击左右平举,远远看来就似一只白鹤展翅飞向大鼓,那一跃犹如仙子临空,却又豪情四溢,鼓声连绵之中台下震声欢呼,纵然是极不屑青楼女子的道学先生也都为之叹服。

随之鼓声连绵不绝,她面纱激荡在众多鼓前趋近忽退,那步法身形犹如舞蹈,击鼓声声衣袖蹁跹如白鸥飞鹤,接着一声清调,只见她在如此激烈的跳跃中犹能拔声而唱——

“电转雷惊,自叹浮生,四十二年。试思量往事,虚无似梦,悲欢万状,合散如烟。苦海无边,爱河无底,流浪看成百漏船。何人解,问无常火里,铁打身坚!”唱到最后一个“坚”字,她“咚”的一声霍然击鼓,震天激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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