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头好痛——”
“我要死了,谁来救救我?救命——”
“热,好热——”
“咳咳——咳咳——”
……
一进屋里,耳中就充满了申吟,满屋子都是恶臭,滚得动的人滚来滚去,滚不动的人就不断地申吟。
地上还有呕吐的秽物,看起来触目惊心。
圣香伸出手,要去扶地上的一个太监,还没扶到,岐阳冲了进来,“我来,这些人不单是感染Ebolavirusdisease,而且并发肺炎,所以才会死得那么快,你的心肺不好,吃了河源子也不保险,不要用手去模他。”他顺手把一个点滴瓶塞进圣香手里,“拿着。”他开始把乳酸钠林格氏液注射进点滴瓶,然后找到太监的手背血管,开始点滴。
神歆做的却和他不同,她从怀里拿出一束艾香,用火刀火石点燃了,分插到殿内四角,然后自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摊开,里面是长长短短的银针。她拈起一支银针,伏子,在一个申吟的太监身上扎了一针,那太监停了一下,又申吟起来。神歆眉头一蹙,第二针,下在他手腕“列缺穴”。
那太监不申吟了,但是却是微弱地道:“热,好热,水,水——”
神歆沉吟了一下,她可以暂时制止头痛,但是要喝水——她抬头往岐阳那里看去。
“我来,”岐阳放开那边那个,赶了过来,“你可以制止头痛是不是?你给他们下针,我来处理发烧和出血的问题,还有,统统弄昏他们,马上!”他可不愿意把这些人救回来之后问长问短,问他插进血管的是什么东西?
“好。”神歆微微一笑,转身往另一边去,转身起来,走了一半,又回过身来,“这位公子,刚才——”
岐阳心不在焉,只是迅速打上针剂,重复吊了一瓶乳酸钠林格氏液,“这个人还好,只是月兑水和发热,应该不是第一代传染源,”他自言自语,“没有并发肺炎呢,看来,这里的病毒不止一种——”他想着刚才他解剖的那具尸体,那很明显是因为血管损伤、凝血,导制血清外渗,肺水肿加上发炎所以窒息而死,“圣香,这个不太恐怖,你过来看着这个,那一边我来。”他突然大叫。
圣香拿着那个点滴瓶,哀叹:“岐阳老大,你可不可以不要看到哪一个症状比较轻微就开始叫我,我看着这个好好的,你这样叫来叫去,我给他打针打到一半,我怎么过去?”他承认,他平时是爱叫苦啦,但是,此刻在做正事——他圣香少爷可是不经常做正事的,岐阳竟然无视他的“微薄之力”,把他也当做难民叫来叫去,要他躲来躲去,真是——毫无面子!他模模鼻子,非常没趣,毫无面子,想他,本是依仗着有心病又可爱才讨人喜欢怜爱,但在岐阳面前,整个“弱势群体”、“二等公民”!
岐阳头也不回,挥挥手,“那你死了不要怪我。”他一边说话,两只手一点没有闲着,收拾完了这个,又开始处理那个。
“斑点。”那一边,神歆低声道,声音依旧很好听,很有一种焚香祷告的平静。
岐阳迅速抬起头,“是不是在手脚?”
神歆微微一顿,点头,然后慢慢地道:“这很像我们最近一直在关注的一种剧毒。”她似乎是考虑了很久才说出话来,“我们在研制解药。”她有一句话想说了很久了,终于目注着岐阳,道,“名医山庄的龙太医,应该算是你的前辈,是前朝的第一名医,他对这个剧毒已经研究多日,不过还没有完全的解药,我看见你——”她斟酌着用词,“我看见你把一种水,注入了他们的身体——”
“你可以治?”岐阳一下子跳起来,“你有药?”
神歆点头,“所以我说,你不会死。”她发髻梳得清清楚楚。一跟发丝都不乱,然后缓缓地道,说起话来非常让人信服,“我身上就有药,岐阳公子,如果你可以减少出血和保持水分,他们就不会死。”她极其认真地拾起一支银针,“神歆用名医山庄的名义发誓——”
“好了,救人要紧,发誓可以以后再发,”岐阳一把拉起她的手,“药呢?在哪里?怎么用?”他拉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手上的柔软和她手上的茧子,那是练武的女人才会有的茧子,而且,手指之间,有经常拿针的痕迹,甚少有人在指尖有茧子的,神歆有。一刹那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滑过心头,但是岐阳没多想,也没想过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拉女生的手,直接把短暂的微妙的感觉当成紧张。
神歆是何等谨慎庄重的人,被他如此紧张地一抓,感染到他绷得死紧的情绪,不禁也随着紧张起来,“药在我身上,你等一下,”她转过身去,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她竟是连在男人面前伸手入怀都不肯的!岐阳呆了一呆,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死板拘谨到了极点的——尼姑!这样一个尼姑,竟然会是名满天下的神医?真是毫无道理——她要如何给一些“男女授受不亲”的人治病治伤?笑话!做医生的人,本来就应该有把死人活人、男人女人的身体当做手术台上小白鼠的漠视能力,她这样也算一个好医生?岐阳现在没说什么,本来就对这个尼姑有些奇怪的感觉,现在更加觉得不舒服。但是,岐阳有一个优点,公是公,私是私,对人他感觉不自然,但是对事,他是可以完全把她当做工作伙伴的。
“好,快一点,不要废话那么多了。”虽然他是学生,但也已是相当著名的医学学者,对着一个古代的中医女大夫,却没有丝毫骄气——这也是岐阳的另一个优点,不是他不会得意不会骄傲,而是,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常常忘记骄傲而已。
当他想起来他其实是很厉害的,他那个得意也是很欠扁的。
神歆的瓶子里是一种无色透明的液体,她本要挑破病人的血管,往里面注入少许,但是看见岐阳的点滴瓶,沉吟了一下,还是把液体小心用岐阳的针筒注入了瓶子里——她一点也不笨,而且,她看见不了解的东西,也不大惊小敝,只是一边默默看,一边默默学。
岐阳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他没有分神,而是看着病人的反应,只见显然发炎的情况迅速缓解,斑点渐渐地淡了一点,看到药物生效,他才一笑,“鬼臼。”
神歆微微一笑,“公子果然是宫廷御医,眼光了得。”她这瓶子里果然是鬼臼的汁液,是一种罕见的药草,名医山庄甚至没有对外公布存在这种药草。鬼臼用以消炎去秽的功效是极好的,但是也存在着一些问题,鬼臼应用不当它本身的毒素一样会致人死命,如何防止这种结果的发生,名医山庄还没有想出对策,因而极度保密。但这种奇药,岐阳一眼就看破了。
“我应该想到的,”岐阳示意圣香帮忙,把鬼臼的汁液分别注入到各人的乳酸钠林格氏液中,一边自言自语:“鬼臼的杀菌消毒作用显然比青霉素好,鬼臼脂素这样一种生物碱——是生物碱还是抗生素?忘了,它可能会连某些正常细胞一起杀死,也许就是这样,所以反而防止了病毒的进一步感染。静脉注射这样强烈的抗生素,假如还不好转,那是神仙也救不了。”这个女人也真是有那么一点点本事,他的不满,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赞赏,岐阳从来不是那种有了成见就不肯修改的人,相反,他的成见容易改变得很,只要做对了一件他觉得很顺眼的事情,他就会立刻喜欢起这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