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京城了。”旌蔽对于沈胤醉和易井榭二人的冷战,不仅模不着头绪,还连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
“他去京城做什么?他的伤……”
“他的外伤已无大碍,但内伤,可就伤得极重喽。”旌蔽不禁叹了一口长气。
“既然沈大哥内伤未愈,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下山去?”
“唉!我说易大姑娘,你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装蒜,我所谓的内伤,是指心伤而不是身伤。”旌蔽指指自己的心口,无奈地说道。
易井榭一震,好半晌过后,她的唇畔才浮现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语带酸涩:“难道我的心就会比他还好过?”
“我都快被你们两个给气死了。你也知道老大曾有一段不堪的过往,性情上难免会出现一些瑕疵,譬如嘴硬等等的,但我希望你能够多主动一点,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你们女人家来说是有点过分,但……”
“我说过了。”
“但老大若是听到——什么?你已经说过了!”完了,原来是老大自个儿在钻牛角尖。
“师爷,沈大哥要多久才会回来?”
“这……最快也要四、五天的时间。”老大此次去京城是为了清除心头的那块疙瘩。
“那等我见着沈大哥平安回来,我就会……”易井榭淡笑地退了出去。
“喂,易大姑娘你先别走,我还没听清楚你后头的话耶!”
踩着细碎而凌乱的步伐疾奔在幽暗的山径上,根本等不及天亮就迅速离开的易新,直往山下奔跑着。
不知是害怕沈胤醉食言,还是担心赶不回京城,就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步伐仍不曾稍歇。
如果他记得没错,兴兵之日应该就是这几天,纵使他没有把飒王拉拢过来,但至少他的人一定要到,不然他会连一杯羹都分不到。
易新不断挥汗,偶尔还会回头探看身后是否有人在追他。
这时,从林子内传来不知名的鸟鸣声,以及一阵阵萧索的冷风声,形成一种吊诡难辨的可怖气氛。
易新也被这股不寻常的气氛所感染,以致奔跑的速度是益发的又急又快。
终于,他来到了绝荒崖。
而在此同时,他也看到在黑暗的丛林间,突然出现无数的点点火光,他一骇,以为是鬼枭反悔,遂不断地往崖边退去。
“你、你说过你不杀我的!”易新满脸惊恐地对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数十道身影激动大叫。
“易老,你竟然没死在鬼枭手上?”一抹异常柔和的亲切嗓音,教易新后退的步伐顿止。
易新一副不可置信地看着为首之人,“是你,飒王!”
“不错,正是本王。”
“你怎么会出现在此?难不成你是特地来迎救老夫的!”易新眼睛倏地一亮。
“迎救你?呵!”飒王突感好笑。
“飒王,你笑什么?”易新老脸瞬间变得僵硬无比。
“本王笑你,笨到无药可救。”
“飒王你——”易新的脸霎时涨红。
“易新呀易新,你还真是老胡涂了,本王怎么可能去搭救一名叛国贼。”飒王满面笑意地向他解释着。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老夫一点都听不懂。”该死,他真的是急胡涂了。当初他为何会认为飒王是个可以利用的人才,这下好了,万一他是站在皇帝那方,那他岂不是会……
“听不懂就算了,本王问你,井榭呢,她怎么没跟你一道?”
“榭儿她——”哼,既然你敢耍着老夫玩,那老夫岂会让你好过,“飒王,你还敢娶榭儿为妻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飒王半眯起眼。
“昔日的倾城名花,如今已是残花败柳,飒王,如果你娶这种女人进门,那你飒王的颜面何在,怕是给人暗地取笑也不自知吧,哈哈……”易新眼神迷乱,口吻狠毒,似乎完全忘却他口中所述说的女子正是自个儿的亲生女儿。
飒王眸光转沉,杀意渐起。
“易老这番话说得极有道理,这天下美人何其多,本王又何必执着于一个不再完美的易井榭,但本王费那么多心思,总是要讨回一些代价吧。”说完,飒王笑笑地走向易新。
“你、你想对老夫如何,我可是堂堂的镇国公,你不能对我乱来……”易新已经退至悬崖边,只要再往后退一步,就有可能踩空。
“呵,本王只是想替皇上尽一份心力罢了。”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
丙真,易新在飒王无形的逼迫下,双脚踩空,身子疾速往崖下坠落,结束了他看似风光的一生。
第9章(1)
黑夜方至。
一阵阵水花扬溅起的清晰声音不时从水井那方传来,易井榭吃力地提着半桶的井水,欲走回自己的房里。
自从跟了沈胤醉,她不再是位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生活上所有的细节,她几乎都是自己来。然而,她不但一点怨言也没有,反倒甘之如饴,因为能陪伴在心爱之人的身旁,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不过,易井榭的星眸突然整个黯然下来。
“易姑娘,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很久了。”
易井榭放下水桶,回头看向一名朝她咧开嘴的汉子。
“有事?”她识得这名汉子,因为他时常跟在沈大哥左右。
“师爷叫我来通知你,老大已经在回寨的路上,所以问你要不要先去接他?”
“沈大哥他回来了?”她惊喜的表情在下一刻转为茫然,“他,可能不会想看到我。”易井榭艰涩地轻道。
“怎么会!师爷说老大若是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汉子继续怂恿她。
“但是我……”
“别再犹豫了易姑娘,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好吧!”
就这样,汉子从马房内小心牵出二匹马,然后一副神秘兮兮地避开巡守的伙伴,与易井榭飞快地离开山寨。
“咦!那不是断流吗?耶——那个女的不是老大的相好?奇怪,他们二个怎么会凑在一块?难不成那个女人敢给老大戴绿帽!”一名不小心目睹到他们离去的汉子,脸色大变地赶紧去禀报师爷旌蔽。
然而,当这名汉子赶去大厅之际,却被厅里的一股诡异气氛给吓得将嘴边的话给硬吞了回去。
在大厅上,总共有三个人,一位是旌蔽,另一位则是已呈现半疯癫状态的中年男子,最后一位,是鬼枭沈胤醉。
“老大,你老子是不是因为谋反失败而发疯了?”旌蔽以手肘推了推一脸冷漠的沈胤醉。
“没错,他是疯了。”沈胤醉寒着嗓子哑道。
“喂,老大,你该不会真的想送你老子上西天吧!”裴彦臬再怎么不是,终究是他的亲生爹亲。
“如果我要他死,就不会将他带回来。”沈胤醉目光沉沉地盯着陡地爆出厉笑声的武越王。
“哈哈……我是皇帝……不!我是太上皇,我是太上皇,你们统统给我跪下,哈哈……”筹画十七年的皇帝梦,最后仍功败垂成,这对武越王裴彦臬来说不消是个最严重的打击;然而,他万万没料到自己之所以败北的其中一项原因,竟是他弃之不要的亲生子助了皇帝一把。
“老大,你现在要拿他怎么办?”旌蔽皱着眉,看着披头散发的裴彦臬指着无人坐的椅子要它下跪。
看着自己的爹亲落到此种地步,沈胤醉的内心有着万般的感慨。
言渐渐地,他纠结已久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而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影亦慢慢地拨云见日。顷刻后,他重重吁出深埋在胸臆间的那股郁抑之气,道:“我要他长跪在我娘的牌位前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