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井榭双脚虚软地摇着头,无力回应。
呵,犹记得在几个时辰前,她还对着沈大哥说:她爱他,但现在呢?
天意注定她要为爹爹的过错而赎罪,所以,她永远得不到感情的依归,刹那间,她感觉自己的心底全是一片空荡荡的。
“事情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旌蔽意有所指地拍拍她的手。
“是吗?”她轻笑一声,笑里竟是绝望与迷惘。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至少你那个该死的爹还活着呀。”
“信心……”
“对,信心,你想想看嘛,你爹能活到现在,原因会是出在哪里?”旌蔽对她眨眨眼,明示暗示一起来。
“原因……”易井榭突然一愣。迷离的娇颜净是不解。
“哎呀!这还需要想那么久吗?原因当然是出在——”
“旌蔽。”刷的一声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沈胤醉面色虽显疲倦,然而瞪视旌蔽的一双眼却仍是湛黑犀利。
“嘿,嘿嘿,老大,你起来了呀。”旌蔽猛对他傻笑。
“这里没你的事。”沈胤醉一脸森漠地赶走多嘴的旌蔽。
旌蔽以眼神鼓励易井榭要勇敢后,才模模鼻子退场。
沉默,顿时笼罩着门外的二人。
纵使心中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每回到口的话,都因为她犹豫太久而无法成声。
也因此,易井榭倍觉自己万分无用,不仅愧疚到眼都不敢抬,甚至连一句最起码的歉言都说不出来。
易井榭下颚简直快抵到胸前,而垂落在两侧的青葱手指更反应出她内心的挣扎无措而不自觉地攥紧。
沈大哥为何也不说话?
呵,她想假如这时候的沈大哥能够给她一剑,那她就可以立即月兑离这种煎熬,不必处在这两难之间。
“沈大哥,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但如果打了我或是杀了我能够让你不再那么难过的话,那你就快点动手吧!”易井榭的翦眸冷不防的直视他,细若蚊鸣的声音饱含着她的无怨和无悔。
“杀了你,就能解决一切吗?”沈胤醉的嗓音,粗嗄而不稳。
她说的真简单。
“难道杀了我爹,你的怨恨就会因此而消失吗?”
“不可能。”
旌蔽说得对,他必须找出仇恨的源头,然后彻底消灭它。
不可能……天哪!沈大哥到底要多少人死在他面前才会甘心。易井榭失望地别开眼,不再看他。
沈胤醉难以接受易井榭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模样。
哼,她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是谁在他耳边说爱他的?
“易井榭,你把我沈胤醉看成什么人了?”他以为她是了解他的,原来……哈哈!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我……”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一个嗜杀成性的山贼头子?”
“我——”不要问,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哼,回答不出来是吗?”他突然一把扯住她的手,硬逼她看着他。
“之前的我,或许是这么想,但现在我——”
“易井榭,你是个骗子。”她一句无心之语,重创了沈胤醉的心。他贴近她耳畔,逸出十分冷情的低语后,猛然推开她。
“不,我不是骗子,我不是……”她突然惊恐地加以否认。
她是否说错什么,或者是想错什么了?
“你马上给我离开山寨。”沈胤醉异常平静地转身冷道。
“不!”易井榭猝然失声大喊:“我不要离开山寨,更不要离开你!”她惊慌地想抓住他的臂膀,但沈胤醉却立刻挥臂震开她。
“滚!”
“不,你不能赶我走,不能的……”她痛彻心扉地不断摇头。
“易井榭,你知道我能的。”过分冷漠的颀长背影,此刻散发着一股绝对陌生的疏离感。
她真的伤了他!
但他为何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沈大哥,我是真的喜欢你!”
可以说是情急之下,也可以说是无计可施,她把自己深藏已久的爱意赤果果地摊在他面前。
“你是个骗子。”他不会再相信。
怎知,沈胤醉竟又拿这句无情的话来回覆她。
当下,易井榭脚步虚软地往后退了数步,若不是她身后尚有栏柱可以支撑住她,她早就倒下。
“如果你是因为易新才走不成,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即刻带着易新滚离我的视线。”
他已经将易新给重重扯下马,杀不杀他对他来说已不具任何意义。啧,之前的他绝不可能会如此做,然而他今日的改变,却换来一句嗜杀成性。
合该是上天要他沈胤醉孤寂终生吧!
炳哈……哈哈哈……
第8章(2)
“沈大哥,你真的不要榭儿了是吗?”现在她的脑海里所能装载的只有他一句又一句驱离她的话。
“怎么,我不是已经允许你将易新带走,你还想留在我这里做什么?继续当我暖床的工具,还是——”
砰!轻微的碰撞声让沈胤醉讥讽的话乍然遏止。
“井、井榭……”
他猝然回身,瞳孔因易井榭昏厥在地而不住地收缩,他步伐微乱地来到她身边,双手微颤地将她轻轻扶起,望着她苍白憔悴的容颜,他埋首在她的颈窝处,情难自禁地对她喃喃细语:
“榭儿,我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爱上你了。”
十日后
夜阑人静,萧瑟的风将柴房的门吹着频频作响着。
呀的一声,门被一只纤细的雪白小手给打开,但瘫卧在一角的易新早已无力抬头看人。
略微轻颤的脚步声慢慢接近易新,直到来人蹲且半晌都不出声后,易新才感觉有异而偏过头去。
“喝!是你……榭儿,你终于来救爹爹了。”明显消瘦一大圈的易新,激动地伸出颤抖的双手,使劲握住易井榭。
“爹,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原本倾城的娇女敕红颜,如今盛艳不再,取而代之的,唯有苍白及憔悴。
她是累了。累到拖了那么久才有勇气来看他。
“你都知道了。”易新突然畏缩了下,连原本握住她的双手也不知何故而急急收回,“榭儿,你说……那个鬼……不不,裴小王爷会不会杀我呀?”武越王就要在这几天发兵,他得有命赶回京城去协助他。
“爹,你会悔改吗?”
“会,会,只要小王爷能够大人大量地饶过爹这一回,那爹就一定会悔改的。”他拼命地向她保证。
易井榭忽地幽缈地一笑。
“榭儿,爹的乖女儿,你真的忍心看爹被小王爷所杀吗?”挂在易井榭唇角的那抹迷蒙笑意,登时让易新感觉情况不妙。
易井榭垂敛下眉眼,缓缓摇头。
彷佛看到一线生机,易新再度抓紧她的手,急急说道:“榭儿,你绝对要不惜任何代价去求小王爷懂吗?”只要榭儿敢使出勾引的手段,想必再冷酷的裴尊攘也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到头来,爹爹还是只想利用她。易井榭百感交集地自我解嘲。
易井榭将端来的饭菜,摆放在他面前,“爹,这应该是你在这儿的最后一餐了。”
“什、什么最后一餐?”易新老脸倏地刷白。
“等天一亮,爹便可以自行下山,请恕女儿不送您了。”易井榭缓缓站起身,背对着他轻道。
他们父女间的亲情,到此,缘尽。
走出柴房的易井榭,娇颜平静而无啥生气地往沈胤醉的卧房步去。
这几天来,她都一直在照顾沈大哥,虽然在这段期间内,他从未给她一天的好脸色,但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等他完全康复之后,她便会依照他的意思,离开这里,然后……
然而当她踏进屋时,却发现里头并无沈胤醉的人影,而是——
“师爷,沈大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