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背自己的心,到最后可能会一无所有!
突然间,脑中响起裴济的话。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缓慢的身影走到门边,止住了脚步。
“梧桐树……”他哑着嗓子开口道。
“砍掉了。”坐在床边,她头也不抬,答得简单。“世界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永远不会改变的,不是吗?”听似洒月兑的话,说来却令人心酸。
看着她的手把玩着床帐的流苏,像是想藉此平静内心的纷乱,突然间,他的神情一凛,目光急遽眯了起来。
“絮儿,你的手──”他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似的。
顿了下,絮儿缓缓举起布满烧伤痕迹的双手,云淡风轻的一笑。
“为了从火堆里抢救梧桐树烧伤的,不过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千疮百孔的心比手伤得还要重上千倍。”她端详着不再美丽的双手,完全没有一丝哀伤与不舍。
上官甫紧咬牙关,在口中仿佛尝到血腥味,椎心的痛楚更像是达到了极限。
天知道要让那样单纯傻气的她认清现实的残酷,需要承受多少的痛?!
他不敢想,也不忍去想,唯一确定的──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踉跄着脚步,他狼狈地跌跌撞撞而去。
他已经没有选择、没有后路可退了,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赎罪!
四月十五。
一大清早,上官家张灯结彩、喜字高挂,大红的灯笼、横挂的红彩缎让宅邸内外充满一片喜气。今天是上官家的二公子上官渊的大喜之日,凭着上官家的财势与人脉,今儿个上门道贺的宾客自然是络绎不绝。
穿着一身喜服,胸前横挂着一朵大红喜花的上官渊,一脸春风得意的在门厅间来回穿梭,那模样就连高中状元都没他神气。
“恭喜、恭喜啊!”
“恭喜二公子小登科──”
一整个早上恭喜声不绝于耳,宾客的恭贺、主人的寒暄,让厅里、门外一片热闹。
在这片喜气与热闹的气氛之中,一个孤冷的身影就站在远处,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与周遭的喧哗热闹相比,他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一双眸像是载尽全天下的愁似的。
与几日前相比,他的神情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然,但从他的脸上又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上官渊站在厅前与宾客寒暄,目光还不时朝上官甫投去,神色间满是胜利的得意。
未时一到,几乎所有受邀的宾客全到齐了,丫鬟们恭敬地将宾客迎进厅里入座奉茶,原本宽敞的厅内几乎座无虚席。
“拜堂吉时到!”今日主持婚礼进行的司仪在厅内喊着。
“新嫁娘该请出来了!”一旁的上官夫人提醒着。
“我去。”
上官渊殷勤的向众宾客告退,昂首阔步的到新房内请出柳絮儿。
其实说穿了,上官渊对絮儿哪里有半点意思,他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样样都比上官甫还行罢了,为了赢过他,他不惜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夺过来。
尤其是此刻,在众多宾客之前,他还能利用柳絮儿好好的折磨他一下,当着他的面炫耀他得到了他所爱的女人,该是这辈子自己最痛快的一刻吧?!
上官渊大摇大摆地走向新房,只见里头一片死寂,完全没有半点喜气,反倒像是凄冷的灵堂。
一双阴郁的眉头纠了起来,上官渊带着几分不快走向絮儿。
柳絮儿就坐在桌边,身上穿着大红的凤冠霞帔,原本就清丽可人的脸蛋,在一片艳红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媚艳丽。
只可惜,这么一身喜气,絮儿的眼底却毫无一丝新嫁娘该有的光采,木然得像是即将举行丧事似的。
“怎么连个丫头都没有?瞧这里冷清得像灵堂似的。”一进门,上官渊立刻不悦的抱怨。
絮儿淡淡抬眼瞧向门边,那个跟上官甫有几分神似的身影,轻声说道:“是我摒退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一静?”上官渊臭着脸走近她。“娘子,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却想一个人静一静?怎么,不情愿嫁给我?”他找碴似的问。
“没有,我只是昨夜没睡好,现下头有点疼,不想被打扰罢了!”
上官渊撇了撇嘴,这番说词他勉强接受了。
“拜堂吉时到了,出去吧!”他说着转身就要出门,走到门边,却发现桌边的身影动也不动。
“絮儿?时间到了,快走吧!”他勉强捺住性子催促道。
看在等会还有好戏上场的份上,眼前他暂且忍耐她的大小姐脾气,等宾客一走,他可就不会对她客气了。
极其缓慢的,桌边怔坐的身影总算动了。
顶着一身沉重的凤冠霞帔,絮儿更觉一举一动力不从心,但她没发现,其实问题不是出在凤冠霞帔上,而是自己的心在抗拒着。
她真的就这样嫁给他?
嫁给一个她完全不爱,甚至连一丁点好感也没有的男人?往后数十年不但得与他朝夕相处,还得跟他同床共枕,生育孩子──
她说服自己认命,但心底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抗拒着、挣扎着,不愿自己拿一生的幸福来赌气。
“走吧!”上官渊陡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往门外拉。
“不!”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吓了一跳,絮儿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像看陌生人似的,絮儿警戒的瞪着他。
她怎么觉得这个画面好像──似曾相识?
絮儿太过震惊了,许久才从脑中莫名出现的一团混乱画面中回过神来。
“对……对不住,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捧着胸口仓皇道歉。
方才那一刻,面对他的靠近与接触,她竟有种恐惧的感觉,好像……她曾经很怕他似的。
但她为什么要怕他?小时候他或许强势霸道、喜欢欺负人,她不喜欢他,却还不致于怕啊!
她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惊悸间,瞥见他愤怒的脸孔,她不安得有些手足无措,甚至不敢迎视他。
“别再那么做了。走吧!”他的下巴朝前头点了下。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压抑着怒气。
絮儿奋力想移动脚步,但不知怎么的,双腿却像是被定住似的,再也无法移动一步。她的呼吸开始觉得困难,原本平静有如死水的心起了波澜,脑中浮现的尽是上官甫的脸孔。
突然间,絮儿发现自己错了。
她以为她可以办得到,大方成全他,让自己退到最不起眼的地方。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竟是那样深爱着他……她无法怀着对另一个男人的爱,若无其事地嫁给另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她可以做到大方成全,但勉强自己去爱另一个男人──她办不到!
阴鸷瞪着身旁若有所思、脸上闪过各种复杂情绪的人儿,上官渊仅存的些许耐性已经快到达极限。
“絮儿,你怎么了?”上官渊强装的笑容变得僵硬。
“渊二哥,对不起,我……我不能……我不能嫁给你,跟你过一辈子……”她环抱着自己,浑身不听使唤的颤抖。
“你说什么?你想反悔?”他的眼一眯,目光蓦然尖锐起来。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答应的,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他、忘记自己对他的感情,但我办不到……”絮儿开始细细啜泣起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半晌,上官渊终于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冷笑。
突然间,她的纤腕被人一把狠狠拽起来,随即迎上一张阴冷的脸。
“不过你搞错了一点,我上官渊不是能让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股温热气息喷上她的额际,竟让人感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