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婚事是柳絮儿自己点头同意的。”净往猎物的痛处咬,是狼与生俱来的残忍天性。
不,絮儿可以嫁给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但不该是上官渊!
蓦地,他发狂似的转身冲出门,一步也不停地赶回数里外的上官府。
“爹……爹!”
一进上官府大门,在下人的指引下,上官甫在厅内找到他爹。
“爹,您要二弟娶絮儿进门?”他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从容冷静。
“没错!如何?”坐在堂上,上官老爷冷眼斜睨着他,对这个离经叛道的儿子早已死了心。
“您不该这么做,絮儿她不适合二弟!”
“你自个儿不娶,也不许渊儿娶人家,你是存心造反不成?”这下,上官老爷更不满了,认定他只想破坏上官渊的好事。
“爹,您不明白,二弟对絮儿不是真心的……”二弟只是想跟他争,只是想证明自己样样比他行。
“你呢?你有这样东西吗?”上官老爷自鼻孔冷冷喷了口气。“枉费絮儿自小把你当英雄一样仰慕着,怎知到头来却等到一场空。别说是絮儿了,连我都看不过去,往后她嫁给渊儿绝不会再受半点委屈。”
“我反对他们成亲!”劝说不成,上官甫沉着脸,语气强硬起来。
“反对?你有什么资格反对?这个家现在是由我作主。”上官老爷恼得一张老脸都涨红了。
“爹──”
“别说了,我头疼得很,得去歇一歇。”上官老爷随口编了个理由,不想再面对这个令他头痛的儿子。
上官甫紧握双拳,望着在丫鬟拥簇下离去的父亲,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开始蔓延,从没有比这一刻感觉到更害怕失去。
念头一转,絮儿的身影闪过他的脑海,他不假思索地转身朝门外奔去。
一出门,发现外头竟下起了倾盆大雨,想也不想,他迎面冲进大雨中。
“大少爷,外头下着雨哪,小的给您拿把伞啊……大少爷……”
任凭后头的门房怎么急喊,上官甫听若未闻地迈着疾步往外冲。
曾经,为了柳絮儿,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放弃了,又怎会在乎这么一点雨?
无情的大雨宛如一颗颗小石子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那样椎心的疼仿佛渗进了骨子里,化成一波波寒意的疼。大雨肆虐下,他的头发乱了、衣衫湿了,挂在身上的湿衣裳有如千斤重,但疾奔的脚步却一刻也不停歇。
这些年来,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错了,他以为自己的牺牲可以保全絮儿,也一直以为这样才是对絮儿好的,却不知,这一念之间,却把絮儿,也把自己推入了无路可退的绝望深渊。
雨中,柳家大宅就在前头,气派门檐前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喜气醒目得刺痛他的眼。
“上官少爷?您怎么──快,快进来!”即使淋得有如落汤鸡,守门的家丁还是立刻就认出他,忙不迭将他请进门。
“小姐呢?”他急声问道。
“回上官少爷,在房里呢,我这就去通报……”
“不必了,我自个儿进去就行了。”他不多说的迳自朝院内走去。
午后的天色阴沉沉一片,唯有方才那阵倾盆大雨暂歇了下来,只剩下零星的小雨稀落下着。
沿着熟悉的曲径快步走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即使他闭着眼都能描绘得出来,越过前头的回廊穿过侧院,就会看到一方后花园,那里有棵九年前刻下他俩名字,立下约定的梧桐树──
念头转至此,他的脚步正好来到花园外,他的目光习惯性的朝天仰望,却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看到一片阴霾。
树呢?他愕然瞪着那个空荡的位置,好半晌,才勉强回过神,在地面上找寻到仅剩一点的树基。
树被砍了?为什么?他心中除了疑问,更多的竟是痛。
但无暇伤情太久,现下,他急切地想找到絮儿,把所有事情问个清楚,踩着已然失去往常沉稳冷静的急促脚步,他很快来到絮儿的寝院,正要敲门,门却冷不防地由内打开,与里头的人儿四目对个正着。
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叫絮儿猛的一惊,当一定眼瞧见他的狼狈,更是不由得倒抽了口气,印象中的他总那样温文尔雅,冷静淡漠,何时见过他衣着如此凌乱、神情如此焦躁狂乱?!
心底的疑问没说出口,她强忍着想伸手替他抚去额上湿发的冲动,谨记着彼此该保持的距离,只是用一双平淡的眸光与他相望。
原来……他也有一双这么深邃、温柔的眼,絮儿还以为,里面除了冷漠什么也没有。
区区一眼的力量忒是惊人,彼此都像是撞进对方那深不可测的水潭里许久,里头的疑惑、矛盾与痛苦竟如出一辙,令他们几乎迷失了自己。
“为什么答应要嫁给二弟?”许久,他终于绷着嗓子开口了,低沉声音中仿佛带着痛苦叹息。
“因为他肯娶我,你肯吗?”她那澄澈却平静的目光直视着他,竟逼得他不敢迎视。
一句反问逼退了他满月复的话,紧抿着唇沉默不语,大掌惩罚自己似的狠命紧握,像是想测试自己能忍受多少的痛。
“你不能嫁给他!”最后,他粗嗄着嗓子,只说了这句话。
他依旧不肯给她一个答案,依旧逃避着她,只给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莫名理由。
絮儿苦涩一笑,除了心酸,竟再也引不起半点痛楚,原来,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为什么?”她淡淡笑开,宛如天边飘忽的云,淡漠得不带任何一丝情绪。
“他──不是个正派的人,你从他那里得不到幸福的。”他最终只能勉强挤出这句。
“幸福?我早就不奢求这种东西,只求不再为人心碎。”她的目光笔直望进他眼底。
看着她故作坚强,眼底隐约闪烁着泪影,他的心被狠狠拧痛了。冲动地,他伸臂将她抱进怀里,用一种几乎快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力道,用力地、紧紧地抱住她。
突如其来的拥抱紧得让她快喘不过气来,她怔忡着,任由他失控地将她的身子箍得发疼。
以为不再有任何感觉、不再有爱的心,慢慢有了一丝轻微的疼,原本像是死去的知觉再度苏醒,凝在眼底的泪融了,沿着她冰凉的双颊流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那冷静近乎没有感情的他,这么的急躁失控,几乎让她以为──他或许有那么一点在乎她。
我爱你──只差那么一点,她几乎月兑口而出。
但他遽然抽身的动作阻止了她,当她看到那双狂乱的黑眸再度恢复冷静、熟悉的俊脸重新覆上一层淡漠,她就知道,她终其一生都不该冀望奇迹出现。
“离开他,你要嫁给谁都可以,但就是别嫁给上官渊。”看似平静的他,语气却泄露出一丝心急。
专注凝视着他的俊脸,她认真地将他的模样深深烙进脑海里,希望将他小心妥贴地收藏在自己最隐密的角落,永远也不让任何人窥见。
就算是──她对爱的痴傻与执迷不悟吧!
“你走吧!”她平静的仰头望着他,一如当年那样的虔敬与充满信任。“下回再见面,我们只会是大伯与弟媳的关系。”这是她最终的答案。
看着眼前这张曾经是那样活泼俏皮,娇气且任性的美丽脸蛋,如今却平静成熟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一直以来总希望她能稳重懂事些,但此刻他竟宁可用所有的一切,把那个纯真无忧的小絮儿换回来。
“回去吧!”落下一声叹息,她缓步转身回到房内不再看他。
望着她决然的背影许久,他终于动了,有如千斤重的双脚支撑着毫无知觉的身体往外走,脑袋里空了,心底布满没有任何东西能填满的千疮百孔,唯独满满的痛却怎么也装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