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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红 第28页

作者:恭媞

“很好。”褐袍青年也早被泼得湿。他脸色凛然,将透水的衣袍缠起,桃木剑在雨中依旧飒飒生风,亟待再度的血腥。

“且慢,桃君。她负伤未愈,念在过去的情谊,这一战可否由我代替?”

桃君望向姚黄,眼里饱含深意。

“你心意已决?那好,与魔同道,即是我辈之敌。”

桃木剑划过数转,业已飞击姚黄,而姚黄一个翻身,拔过了魏紫手中的剑,迎战上去。

手腕起落,命悬於斯,红英缤纷堕。

姚黄一身布衣,在缠绵的隆雨之中与桃君的身影交错,魏紫手中无剑,竟只能看著姚黄在桃君的剑势威逼之下踉舱而心惊胆跳、袖手旁观。

他,这是何苦?

姚黄素来不是用剑之人。

魏紫想要提起五内一股真气,然而,或许是桃君果真有几分能耐,她只觉得随著气在自己的四肢百骸流窜,也将蔓延全身骨节的痛楚一起牵动。

一股腥甜涌上来。姚黄依旧不改脸上的微笑,他拭去嘴角的殷红,然后才回望魏紫,给予她一道安心的眼神。

——不必如此。真的,姚黄。我的仇就用我的血来索。

魏紫心中一恸,绽开脸上凄楚的笑,著手取下自己手上镯,以及发上钗。

“姚黄,你斗不过我的,回头是岸。”青年剑招凌厉。

“我回头了,只不过我看见的是她。”姚黄忍住来自肩上的创痛,硬是接下桃君分筋错骨的剑式。汩汩的血色不断地扩散晕染他的衣襟,却未曾听见他的叫呼。

仿佛痛的人,是另一个。

“臭道士!”

一丝凛冽直破风而来。他警觉地知道要闪躲,却终究还是敌不过来者之疾。

桃君左手模上自己脸颊,一掌的血泊。回身只见魏紫气喘力竭,抱著怀中半个人高的长弓拚命地咳,一柄精致的金箭已半个箭身没入他身后的合抱树身。

“紫!”姚黄惊恸喊道,一个纵身飞至魏紫身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你又何苦这般勉强自己?”举掌作护心印,抵住魏紫后心,他急急运气欲平抚她岔乱的内息。

背后传来一股温醇而坚毅的掌触,她心中一酸,仿佛真正绝念什么。魏紫旋身一转,轻轻推开那温柔的力道。和血压下喉头腥甜,她静静说道:“我的恩怨,由我自己了结。”

姚黄一震!望向她决绝的眼神。他一向很明白魏紫固执的程度。原以为替掉她的剑就能暂时阻却她急切的仇念……他微微苦笑。即使现在手无寸铁,恐怕她也不惜以肉身与桃君拼个同归於尽吧。

也罢,他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眸光。

指分气丝,他迅速在魏紫身上下了一道无形禁制。

“姚黄?!”魏紫惊声,一身竞无法动弹,只觉一股温醇气息在身周泊泊流转,而渐稳厚。然后将自己缓缓托起,送向丈外一棵盘根老树旁。

“无需惊慌,这道禁制片刻即解。”

魏紫见到他歉然的一笑,恬适一如从前所认识的姚黄,心头却无来由一股心悸。却听他言中有未竟之意:“倒是……”言语已隐於风声。

以姚黄为中心,一道绵厚气流滚滚翻腾而起。花开花谢飞满天,遍地打落的残英再度盘卷於雨势当中,隐闻喧肆的风雷之声。只见在桃君与姚黄的四周,形成一圈红染的气墙,直待落红缤纷坠地,气墙仿佛才消隐於无形。

“不论是何因果,我都已应允了将一同面对。紫,你便让我一回好吗?”他静淡笑向魏紫,仿佛争的只是小儿女气事。

“我……”怔怔看著他似乎越见苍白的面孔,魏紫心绪一阵凌乱,不知该说什么。她的心跳如擂鼓,似乎有什么更重要的讯息遭她遗落了……

一旁已沉默半晌的桃君蹙眉道:“姚黄,你可是破釜沈舟了?竟在此时设下结界?”

设结界彷若立下生死状,不到一方生死已判,禁界不会解开。虽然在结界之内,施术者的术力有增幅的效益,然而却会耗掉倍乘的精气。最糟的情势,是在结界之内的两人都同归於尽。一般而言,若非深仇大恨,或为铲除穷凶极恶的魔物,等闲修道者不会大耗精血布下结界。修为若桃君之境,也不曾思及驱动这道术法。

有什么妖物值得自己牺牲修为?桃君无意理解这种凡夫的心绪。剑在他心弦,向来只为斩妖而拨弹。一柄桃木剑,岂惧多杀伤?颊上分流的绛薄之色随雨迹溶入斑褐衣襟,褐袍青年冷漠一笑。

“百年相交,竟为一妖物而恩断义绝。”桃君敛下眼睫,泯去眸中最末一丝晴意,“姚黄,你既入魔道,我也不再手下留情。”启帘,一道精滠神光进射而出。

姚黄一凛,弃下手中长剑,挽弓当挽强的道理他是识晓的。

平胸抱气,结指为印。他已无反顾之途,为了魏紫。

“桃君,得罪了!”

举凡仙人或修道者,大多练有法器,独独姚黄却无。他生性无争,不愿为此伤神,至多以本命精气结印为法。以本命为器,虽是驱转自如,却颇耗气神。他本不擅攻势,面对不可小觑的桃君,只能竭尽灵识运思。如何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方寸很快已有了计较。

指掌圈两仪,两袖分画无数圆满,隐淡的金色流光由他胸前推射而出,遽结雨浪,涛势如化干堆雪,滚滚向桃君翻袭而去——速战速决才是良策。依自己的修为,结界是无法撑持太久的。

指捏剑诀,褐衣束发的道装青年冷然淡视。翻袖一转,桃木剑瞬即腾跃而起,嗤嗤划断雨线,凌空破去——未料剑势一缓,已受阻於前。

雨浪分向多道,往中央煞剑聚拢,势气奔放。重重层办状如牡丹,恍附本命,向花芯处覆拥而入。空气中溢满潮冷而浓郁的牡丹花息。

桃君心神一窒,神情罕然一紧——不曾料到结界之内,姚黄的术法竟可登极至此。眼见本命桃木剑已受制於空,如风雨飘摇之势又下得动弹。他剑眉一挑,回掌并指,默念法诀。

起——斑褐木剑应声侧转,疾疾跃向长空。

长剑如罩罡气,缓缓以回旋之态带起风虎之啸,层层穿破气浪,终於返向桃君身旁。凝空不动如山。见眼前气海已消弭於无形,桃君反手将桃花木剑收拢於背后剑囊,肃容望向姚黄。

丈外传来惊惶的唤语:“姚黄!”是仍不得动弹的魏紫。

只见姚黄已半跪於地,一缕血丝自唇角泌出。桃君心中亦一动,“以本命为器最易自伤。姚黄,你仍执迷不悟吗?”

“我还未认输哪,”他一声朗笑,勉力支起,拭也不拭唇边殷红,也不曾看向魏紫。双掌翻空,交於顶天会穴。他劲漫指尖,凝气聚神。

“小心了,桃君!”一道真气疾射而出,璀璨如烈火流金,竟然阻住结界数丈内漫天的雨势。凝空盘旋。

桃君神色一凛,脚踏方位。

“住手,姚黄——你会死的!”死,对仙人而言,几乎意味著魂飞魄散——况且是现在耗尽气血的姚黄。魏紫终於恍然方才心悸的缘由。

死又如何?血红其实是一种苍凉的颜色,不断从他体内流泻而出,滋养盘空的金气成璀璨,连雨气的色泽都换成凄厉。

“住手!我说过不再爱你了,你何须自作多情?”她颤颤吐出惯然的无情字句,试图截断他枉然的执念。

一点一点的红艳珠子不断淌下,浸染姚黄胸膛。一如阶前点滴,何时至天明。

拭又如何?不拭又如何?拂了尘埃又落尘埃,他的心从来不是明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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