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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红 第12页

作者:恭媞

“嗯,故事。”他给她一个安心的笑,“人间里流传的,关於你我的传说。”

她没有答话,离开了他的怀抱,沉静地垂下脸,再次坐到桌前。

“从前,邙山脚下有个叫黄喜的孩子,父亲早逝,只有他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他开始诉说,烛光映在脸庞,“他很小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上山砍柴过日子。每天拂晓,黄喜便拿起母亲为他张罗好的乾粮,手提柴刀上山砍柴去了。上山必经的山坡路上有个石人。没有人知道石人究竟是怎么来的,黄喜每次上山都要与它打照面。离石人不远处有一泓山泉,清洌甘醇;黄喜上下山时,经常在这里解渴、洗涤。山泉旁长著一株紫色的牡丹。这株牡丹长在这有多少年也没人讲得明白。反正黄喜第一次上山时,它就长在那里了。”

说到此,他顿了顿,眼光飘向魏紫,见她正聚精会神地听著。

“黄喜每天经过这条山坡路,都会在石头人与紫牡丹这儿落脚。他把粮食挂在石头人脖子上,叫石头哥吃馍;又汲来山泉水,助牡丹姐饮水。”

魏紫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这黄喜也挺顽皮的,他取水灌养紫牡丹虽然是一桩美事,但是明知石头人不能吃馍而挂粮,却是奚落它了。”

姚黄释然地回以一抹宽容的笑容,“他还只是个孩子。”又续道,“冬天的山头秃过了几回,枝头上的叶子也黄了又青,黄喜逐渐长成健壮青年。这一日——”

“等等!让我猜猜,接下来,是不是紫牡丹会来报答黄喜灌养的恩情哪?”

“思?”姚黄笑而不答,反问道:“你怎会这样猜?”

魏紫轻佻地魅笑一记,正以指当梳,细细整理著一头青丝,“你莫忘了,我在人间已有千余年,人间的那些传说故事,大抵也有一定的安排哩。”

“这倒也是。”姚黄宠溺的眼神凝望著魏紫,此刻的她卸除所有伤心的防卫,他们之间,又好像回到遥远的韶光里,无忧、无惧——“这是我第一次跟人说故事,可能技巧太拙劣了。我听街口那些老人说书,每回都觉得新奇。”

魏紫轻笑,“你比起他们不知道要老得多少呢。不过,我喜欢听你说,好过听他们的老掉牙。”她静静地伏在他的膝盖上,像一朵春睡的牡丹。

“这一日,黄喜也如常作息,他砍了许多柴,靠在路旁歇息。一个轻便布衣打扮的姑娘从山上走下来,黄喜见她生得乾净美丽,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魏紫听到这儿,轻轻转头,目光接上他的,她娇柔地眨眨眼,眉梢有股得意。

见她俏皮的模样儿,他不禁失笑,“别这样看我,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啐!”她微笑轻斥,“人家是老实的年轻人,你也跟他比?”

“怎么?”语气无辜,“我不够老实、不够年轻?”

“哼。”她转过脸,不再看他,可姚黄知道她眼底在笑。

“那姑娘竟走到黄喜跟前,说要帮他挑柴。”他不再逗她,继续说故事。

“一个年轻娇美的姑娘帮他挑重担?”魏紫长睫一扬,还是忍不住转回头来,接道:“黄喜这样忠厚的人,必定是连连摆手不同意,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吧?”

“这你也知道?看来黄喜的形象塑造得挺好的。”见她笑得明媚,姚黄感到欣慰。虽对她有些愧疚,但或许心思没有白费。

“姑娘没有理会他的困窘,一古脑儿挑起担子就往山下走,将柴挑到黄喜家。”

烛火烧著一室宁静,伴随更鼓的只有他平和的说书声,和她偶尔传来的几句

“黄喜的娘见到儿子领回一个美姑娘,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而姑娘更是勤快得像来到自己家一样,生火、擀面,黄喜的娘欢喜极了,直拉她的手问家常。才知姑娘叫紫姑,住在邙山上,父母俱亡,家中只有她一人。听了这些,老人就更想要她做媳妇了。她将这心愿对姑娘一说,姑娘也就羞答答地同意了。”

MAYMAYMAY

药儿伏在案头,一夜无法成眠。

虽然自己从未和人说起她同穆执里的一段渊源,但姑娘当初要她入宫,大约也是明白的。记得当初姑娘的眼神含有隐隐的警告之意,似乎不愿自己太接近他——

那么当初让她来,是为了让她心中至少有些片段可回忆吗?

这事当是错了,错了。一个月,日理万机的皇帝,轮不到她来见个一两面,就算有,也是徒然。

她想起偶有的会面,他若有所思的眼光里,瞧见的人也总不是她。

牡丹……

男人心底只容得下这两个字。她为一段恩义苦苦追逐百年,约莫也是场空。

而几生几世前,落魄书生抢救顽童手里强拔起的红芍药之事,倒像场梦了。

泵娘是担太多心了,以自己的妖邪之体,从来只能暗暗注意,不敢主动相寻。

她又能对他做出些什么?

或许从来就是——相见争如下见。

药儿眼眶一红,转手灭了灯火。

明日一别,又将隔天涯;而,是否有她可相送的花?

MAYMAYMAY

“他们约定在百日之后成亲。这是因为紫姑其实就是那株紫牡丹,她要嫁凡人,必先化作肉身。她有一颗珠子,将之含在口中滋养百日,便可以为人。”

姚黄淡淡说著,魏紫听到这儿,却不免露出一抹苦笑。

她不能单凭自己的心意断定这故事是虚,然而,若真有这样的神珠可以将精怪化为凡人肉躯,那么,药儿又何愁宿愿不能偿呢?

她也无需扮黑脸、作恶人,希望药儿消除对穆执里的想头了。

自己当时基於一份意气的同情,让药儿入宫一个月,是对还是错呢?

“黄喜期待娶紫姑做妻子,自然心甘情愿为紫姑养珠。一直到了第一百日。黄喜依然上山砍柴,但他忍不住胸中的喜悦,竟对著石头人自言自语起来。”

魏紫听到这儿,见姚黄有点惆怅,不禁心也跟著高悬。

“他将他与紫姑的喜讯说给石头人听,然后又想告诉紫牡丹。他这一转念,才想起来,自从他遇见紫姑之后,山泉旁就没了紫牡丹。他月兑口问起石头人,不料这回石头人竟然答话了,他说就在你家里。”

“黄喜吓了一跳。石头人接著又说,紫姑就是紫牡丹,她要黄喜含珠子是为了谋害他,过了今天黄喜就要没命。黄喜虽然信爱紫姑,但紫牡丹与紫姑的巧合令他忘忑下安。石头人告诉黄喜,他唯一的活命机会,就是将那珠子吞入月复中。”

“也许是黄喜对紫姑的信任不够深,也或许是他禀性纯善,不明白这世上谎言存在的道理。回家后,紫姑依然要他含住珠子,但他却将珠子吞了下去。”

“所以说,善良的人未必不会做出残忍之事。”魏紫忽然心中有所感触。

“黄喜让你这样觉得吗?”姚黄的眸光闪烁,“紫姑心思清明,一听黄喜说明就晓得了。原来紫姑虽是牡丹,但她感念黄喜水泽之情;而石头精想要强娶她,却是碍於这珠子。此时宝珠失去,不但石头精无所忌惮,黄喜也将受珠子的毒害。”

“他如果对紫姑的信任再坚定一些,就不会有这种下场了嘛!”魏紫义愤填膺,然而话出口,她又楞楞地为自己话中的语意失了神。

信任——情人之间永远最薄弱的环节,承受不起一点点微小的挫折与试炼。

魏紫沉默地怅惘。回顾一干余年的烟与尘。

她其实早就明白自己对於爱情的胆怯与卑微,所以一直在心里希望姚黄永远不要在她与别的外来干扰之间做出抉择。只可惜希望与现实的对照,仅仅凸显真实的残酷。姚黄还是放弃了她,在那一瞬间,魏紫曾经绝望地认定,永远不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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