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旁边还有块小小的石碑,伸手拂去碑上的杂草泥土,上面刻了两个字——“咒泉”。
她微微惊诧,这么美丽的山泉,却有这样一个不祥的名字。再看周遭场景,分明人迹罕至,难道主人从来不派人打扫修整这里?别鹤山庄的一切布景虽然看上去浑然天成,但细想就知必是花费了好一番心思的,而在如此完美的建筑之内,居然会有这么一个被遗忘了的角落,实在令人费解。
手在碑上轻摩,那“咒泉”两字,苍劲有力,俊朗清奇,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纪柔荑轻轻一叹。站起身正准备回去,整个人突然就震住了。
她身前不远处,风寄晚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站了有多久,她微微扬眉,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风寄晚走过来,也伸手抚模那块石碑,他沉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悲伤之色。那悲伤,几近温柔。
“她们告诉我,自你到别鹤山庄以来,就一直待在房间里。而你今天第一次出门,就走到了这里……”
风寄晚将目光转向她,接触到那样温柔而哀伤的目光,纪柔荑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
“这里有什么秘密吗?”虽觉得很失礼,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间。
风寄晚沉默了一下,声音晦涩:“十五年前,有个女人在这里投水自尽,她临死前下了个诅咒。”
她等他把话说完,然而风寄晚却没再说下去,他站起来,负手望着远处。显得神思恍然,纪柔荑也把目光望向天边,青山白云外,一切都那么遥不可及。静谧,是此时最好的声音。
“你很静。”不知过了多久,风寄晚忽然说道,“我见过那么多的姑娘,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不喜欢说话,永远安静地存在着,像个虚幻的影子。”
“你不是也一样吗?”纪柔荑淡淡而笑,“语言对我来说,像个奢侈的花瓶,透明。脆弱。因为透明,所以可以被人看的很清楚,而因为被人看透了,所以变得脆弱,容易受伤。”
风寄晚回首看她,两人很有默契地一同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此时日近正午,阳光映在碧湖上,闪烁着点点金芒,看上去很是灿烂。
纪柔荑由衷地赞叹道:“这里真的很美!只可惜,少了一样东西。”
“少了什么?”
“少了一份家的感觉。别鹤山庄绐我的感觉,就像个精致美丽的观赏品。但仅仅只供观赏而已。它没有温度,没有变化,没有那种让人见了就恨不得融入、生生世世长住此处的。”
风寄晚的眼球转成了漆黑色,浓得什么情绪都看不见了。他盯着纪柔荑,仿佛想把她看透。就在二人这样互相凝望之际,一个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少爷!”
转头看去,只见惟肖一脸不悦地从花径那端走过来,瞧着她的眼神也比往日多丫几分憎恶。
“少爷,江东孔文安孔大人投贴来访。”一张制作得极为考究的拜帖递到了风寄晚面前?
风寄晚有点意外,接过帖子仔细看了一遍:“奇怪,他怎么会来……”
纪柔荑知趣地欠一欠身,“我回房去了。”
风寄晚想了想,叫住她,“等等!”
他走到她面前,放低声音道:“明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纪柔荑抬头,风寄晚的眼神中别有深意,似乎明天此行并不简单?她轻轻颔首,答道:“好。”
旁边惟肖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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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梦境迷离萧索,整个人像浸在温吞吞的水中,浑身懒洋洋地提不起任何精神。然而总有一种莫名的警觉,时时刻刻压在心上,提醒她有些事情不该遗忘。
她睁开眼睛时,窗外天已浮白。起身下床,走到梳妆镜前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几欲跌倒,连忙伸手扶住桌台,目光看到处,镜子里是张苍白的脸?
好奇怪,她怎么会变得如此憔悴不堪?放任情绪写在脸上,本是她最忌讳的事情,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需要假装坚强?
视线自镜中移开,淡淡的光线下,屋中的一切看上去都很不真实。像在告诉她再华美舒适,也不是她的家。
外屋的丫鬟见她醒了,便伺候她梳洗更衣,兴许是都知道了今天风寄晚要带她外出,梳起头来也格外细致,另一个丫头问她:“纪姑娘,你今天想穿哪件衣裳?”丫鬟手里叠着好几套衣服,最上面那套,就是风寄晚送的那件白袍。
“纪姑娘,这件好吗?”丫鬟拿了那件白袍问她。纪柔荑盯着那件袍子犹豫了很久,最后却道:“不,要下面那件蓝的。”
罢穿戴整齐,惟妙就来了,“纪姑娘,少爷叫我来请你去的厅,他在那儿等你。”
苞着她走到前厅,一路上心中都忐忑不安,为了某些将要发生的事情。然而见到风寄晚时,他只是淡淡地道:“准备好了吗?马车已在门前等候了,我们走吧。”说罢转身带路,并未留意她的着装和神态有何不同。
纪柔荑跟在他身后。双手在身侧慢慢握紧,松开来时,手心上都是冷汗。
别鹤山庄大门口,停着一辆华盖轻车。正是初见风寄晚时他所乘的那辆;风寄晚回身扶她,手碰到她的胳膊时,纪柔荑下意识地躲了一躲。
“怎么了?”
“哦,没事。”她不自然地笑笑,提起裙子上车。风寄晚站在车外看了她一会儿,目光闪烁若有所思。然后他关上了车门。
车门合上的那一刹那,纪柔荑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愣愣地望着车壁,再由车壁看向自己的衣服——多么可笑,一早起来就这样遮遮掩掩,步步为营地,孰料对方却根本不在意,枉自心虚了这一场。
“你在想什么?纪柔荑,你到底在想什么?”轻轻低语像是自嘲,却又说不出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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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一顿饭的工夫,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夫前来拉开车门,她看见风寄晚正在下马,然后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她将手递给他,这次没有再躲闪犹豫、下车后。环顾四周,映人跟帘的是一条结了冰的河,周围的树木一片萧索,没有颜色。接着地发现只有她、风寄晚和车夫三个人,惟妙惟肖都没有跟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只带地来?
“我们走吧。”风寄晚松开她的胳膊,径自朝河面上走去。
纪柔荑想了想,跟了上去。鞋子踩在坚固的冰面上,踏实,却不安然:如果冰面不够厚掉下去怎么办?如果滑倒怎么办?想的更多的,还是他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表情又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然而她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跟着他一直前行。
寂寂的一方天空里,除了停在河边的马车与车夫,只剩下了他和她。
太阳慢慢升高,河岸旁的树木在冰面上的投影疏疏,映着两个缓缓而行的人,不知不觉已走了两个时辰。
前方岸边有棵参天古树,粗长的枝干横伸到河中央,离冰面不到三尺。风寄晚突然回身,纪柔荑一怔。他的手就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整个人顿时一轻,未待地意识到怎么回事,人已坐在了树干之上。
树干因突如其来的重量一阵轻颤,身子立刻坐不稳,眼看就要掉下去,纪柔荑不由地紧紧抓住风寄晚,惊叫出声,脸色吓得发白。“哈。”风寄晚笑出声来,扶稳她。“你……”天!这个男人竟然也会有笑得如此开朗灿烂的一刻,像个因恶作剧成功而无比得意的小孩。纪柔荑看着那个笑容,有点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