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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凝眸流转 第13页

作者:槐绿

“啊,不用劳烦四哥了,大哥想知道什么尽避问吧。”凝眸立即笑靥如花,见风转舵。

“还要我问吗?”眉头轻蹙,似觉勉为其难。

“不用,当然不用!怎能让大哥开金口,我自己招就是了。”笑容愈加殷勤,“其实我说那是一场戏也没错啊,那时候的拂心斋正是风雨欲来之际,想找我下手的人不知有多少,范东遥就是第一个例子,为了我的安全及拂心斋着想,我当然得躲远点。但四个哥哥是都不能露面的,拂心斋内部有多少人可信也是未知数,所以只好演了场‘决裂’的戏给有心人看,这样就算哪天我在外边被人认出来,活下去的希望也大点。大哥如此用心良苦,”笑容浅淡下来,她轻声道:“我怎能不配合?”

“只是如此吗?”低柔的声音叹息一般,“那么你应该只是觉得感动吧?可是当时我感觉到的明显不止于此,那么……痛彻心肺的愤恨,是为什么呢?你在恨着什么又痛着什么呢?”

“我只是想让效果更加逼真而已。”凝眸有些招架不住地回答。她要收回之前的话,她的运气哪里是不错,糟糕至极还差不多!

“那真是好高明的演技。”打哑谜似的说着双关语,宫无策的嘴角似扬非扬,“原来一直以来的预感并没错呢。我自小与你为难,每次你皆以装傻混过,难得一次显出才智,便不仅骗尽戏外人,连戏中人的我也未能幸免。那个‘神童’的传说,果然是真的呢。”

“啊?”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我记得曾听拂心斋的下人说过,你两岁识字,四岁能赋文,五岁知琴谱棋谱,武功方面自四岁起,举凡轻功、暗器、刀、剑皆有涉猎,七岁时已皆有所小成。所谓神童,即是如此。但不知为什么,你八岁时却突然变成一个与寻常人无异的普通孩子,所有的聪明才智在一夜之间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是吗?”凝眸傻笑,“我早不记得了,你提这个干吗?”

“因为我想知道原因,你突然变笨的原因,或者更准确地说——”笑颜不动声色地逼近她,“你忽然装笨的原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恰恰是我来到拂心斋之后的事。我是不是可以假设,这两者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必然的联系?”

“大哥你、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装笨又什么联系的,”她很努力地傻笑再傻笑,“完全都听不懂。”

“听不懂还能这么准确地抓住重点,真是厉害。”宫无策微笑着拍两下掌以示鼓励,“现在你不妨先回答第一个问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糟糕,事情是怎么会急转直下到这一步的?“那个、大哥,我想有一句话你一定听过,叫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小时就算是也许、一定聪明过,不表示我长大后也会一直聪明下去嘛,你说对不对?”

“有点道理。很好,继续说,把你所能想到的理由通通都说完再说事实也不迟。”笑颜持续逼近,“我的耐心一向很好,你知道的。”

“这个当、当然。”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不过大哥你身子不太好,还是多休息休息吧。像这种劳心费神的问题就别想了,反正又不是很重要。”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事比你的事更重要。”再逼近。

如画的容颜近在咫尺,凝眸眨了眨眼,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印象中却似乎从没这么近过。心头不由自主地窜过一阵战栗,真是好、好恐怖的笑容啊。

凝眸咽了口口水,顺道再往后退一点,“可是我好像没什么事要大哥帮忙吧。”玩得太过火了吗,所以要算总账了?

“何必这么客气呢?”低柔醉人的嗓音催眠一般,听得她寒毛直竖,“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怎能没有一丝回报呢?”

“呃,我每次除了把事情搅成一团乱麻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任何的建树吧……”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不祥预感呢,好像有什么不妙的事马上要发生似的。

“知道什么叫做欲盖弥彰吗,凝眸?”宫无策叹息,温热带着淡淡药味的吐息萦绕上她。

“……”凝眸屏息,脸不自觉地微热起来,不安地想再往后退,却发觉背已抵住了车壁——无路可逃。

“我不是瞎子,何况这么昭然若揭的事实摆在面前,我想忽视也很难呵……”宫无策直起身,靠在车壁上,窗帘被风吹得一起一落,阳光一晃一晃地照进来,照进他眼底,竟有某种类似于失控的情绪一闪而逝,“那个时候,懒散得除了混吃等死外什么事也不愿做的人,私底下竟成天抱着枯燥艰涩的医书研究——总不会是因为所谓的‘兴趣’吧?”他勾起唇,“你刚才说的‘我为护你而赶你出去’只是第一个真相;你为救我而学医才是真相背后的真相。只是我原以为能借此让你死心,却没料到反被将计就计。说来真是有些好奇呢,究竟——你是几时知道我活不长的?”

再装下去……好像确实没什么意思了。

凝眸叹气,“很早。那时你刚来拂心斋,一身是伤,爹说你体内至少有五六十种毒,但不知是凑巧还是下毒的人刻意为之,这些毒彼此间有种很诡异的牵制关系,所以你在那么惨的情况下居然活了下来。后来爹费尽心力也只能缩减你毒发的次数,却无法彻底根除。那时我正好闲着没事,想想你若死了可没人帮我管拂心斋了,我可不高兴自己累死累活,所以就去爹的书房偷了几本医书出来。再后来的事,”她摊了摊手,“我不说你也猜得到的。”

“……原来如此。”宫无策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你竟是这么以为,忘记了真正的原因便拿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呵呵……”他抑制不住似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笑得越厉害咳得也越厉害,咳得喉咙涌出血腥味也不能停止,一直一直一直地笑下去,笑得光华灿烂流光溢彩,让人喘不过气的清华寂艳。

不管怎样,无论真假,都是——与他无关的啊——

“大……哥?”凝眸迟疑地唤了一声,猛然伸手捂住胸口——好痛!为什么?为什么看见大哥开心的笑容她却会觉得痛?尖锐的刺痛一波波袭来,用力地眨了眨眼,为什么她会有难过得想哭的?她不是已经不会痛了吗?她不是已经忘了痛……吗?!

爆无策终于停下来,却还在轻轻地笑,墨漆漆的眸子魅黑如夜,“无所谓了,不管是为了什么,真心也好,利用也罢,我都已经给过你机会。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不会再放手了。”

“大哥,你没事——呃?”

手上忽然一紧,凝眸怔然抬头,一张清雅秀致的脸正正对着她压下来。

她瞪圆了眼,大哥——要做什么?没给她思考的空间,沁凉微温的唇轻触着她的,接着,修长的手指掩上她的眼。

夜。

天上无星,只一轮血色的圆月高悬。凛冽的山风吹过树林,发出簌簌的声响,间或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低咆声。

最高的枝头上,一乌衣人负手而立在满月之下,山林起伏,他脚下巍然不动,清冷的月光水一般倾泻在他身上。

“啧,莫少主,这么显摆地站在这种地方,您似乎很有当靶子的兴趣呢。”清朗带笑的声音忽地响起,听不出褒贬。月白色的身影轻轻一纵,跃上乌衣人身旁的树顶,亦是双手负后,却是说不出的悠闲自在,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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