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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狐 第23页

作者:颜芳

细雨细细密密地从天降落到地上,春天的雨水是上天的恩赐。青年放开伞整个人沐浴在柔风细雨中,衣带翻飘如仙。

“你又不打伞,小心生病。”小巷尽头,院子门口,亭亭站着美丽的姑娘。

“我可没那么脆弱,现在生病的好像是你吧?”青湖很不服气地说。

邢枫本来说要离开云州的,可临行前,她的身体突然变差,想象得到旅途有多劳顿,邢枫不得不暂时停留在云州城里。

开始邢枫只是懒吃懒动,脸色苍白无力,由来发展到呕心沥血的咳嗽。那种仿佛把肺也咳出嗓子的惨痛咳嗽听到就让人一阵心悸。

连青湖也能感到她的病情不轻,但邢枫就是不愿请大夫,既然她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他又何必担心?有句话说得好: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可不想做太监。

“你病得快要死掉了。”早晨,看到邢枫咳嗽着吐出鲜红的血液,青湖忍不住说。

“关你什么事?”邢枫瞪圆眼睛,“如果我死了,你难道不高兴?”

青湖语塞,就像邢枫憎恨司徒一家一样,他对邢枫说“我恨你”也说得像家常便饭一样了。况且邢枫死掉的话,他就能够获得自由,再也没有人能够命令他,享受无穷尽的生命和无穷尽的力量,过着舒服自在的日子。

自己应该很期待那样的生活吧。青湖思量着。

邢枫还是写下药房令他照方子抓药。嘴里说得再漂亮,还是怕死怕得要命,人就是这样,不愿真实地面对自己。青湖将药交到邢枫手上,随口说:“我出去吃饭,给你带一份回来。”

他转身,又转回身,将邢枫扶回到床边,取饼药包,“还是我来熬药罢。”

袅袅的轻烟飘散在烟雨里,将周遭的景物渲染成水墨画般清幽,缕缕药香沾染在衣襟上,青湖手持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

“醉月楼的醉鸡真是美味。”他自言自语地说。

成为人已经很长时间,一日三秋,他好像已经度过很多个人的秋天。但身为狐狸时的口味仍然没变,最喜欢吃鸡。

“你很喜欢吃?”

“是啊,味道好极了。只可惜排队的人太多,我早上去,最幸运也要中午才能买到一只鸡。”

“你的品位真差。”邢枫不客气地说。

“你说我差?全云州城的人都爱吃醉月楼的醉鸡,你的意思是说全城的人都没有品位?”

“并不是人多就代表好,只有没吃过好东西的人才会喜欢吃那种鸡。”

“说得好像你吃过一样。”

邢枫说:“你买只活鸡回来,我做只真正好吃的鸡给你尝尝。”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把鸡买回来你可不要后悔。”

青湖将药汁逼出,倒进碗里递给邢枫,转头买了只又大又肥的母鸡。

青湖从没见过邢枫做菜,他一直以为像她这样的江湖儿女是不屑于进厨房的。她很熟练地杀鸡放血、拔毛、切菜。刀法熟练,手段优美。

中午,她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鸡送到他的手上,他的鼻边顿时飘绕着醉人的芬芳。口水立刻顺流直下三千尺,他连忙撕下一条鸡腿送入口中,香软酥鲜,味道恰好,真是难以形容的好吃。

青湖本想装模作样说两句不如醉月楼的话,结果一句话都顾不上说,将整只鸡拆解下肚后还连喝两碗鸡汤,直到肚子很明显鼓涨起来,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

“这是教训你,不要人云亦云,不是人人说好吃,那东西就会真的好吃起来。”邢枫教训他。

“是是是。”

青湖心服口服,只要能每天给他做鸡吃,他宁愿听她的教训。

往后的十多天,只要邢枫有精神,就会替他做吃的。小小一只鸡子,能做出许多花样:蒸鸡、炖鸡汤、炸鸡、烤鸡、叫花鸡、酥油鸡、清炖鸡、八宝鸡、水晶鸡、黄金鸡、白露鸡、贵妃鸡等等,青湖感到幸福其实就是回到家,有一碗香喷喷的鸡在等待着他。

看到邢枫一边咳嗽一边将鸡丢到热水里烫毛,青湖想,她干吗不早点做这道菜?在她没生病的时候,他们结伴朝云州行走的路上,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展示厨艺,偏偏等到她病得快要死了,她才开始做菜?

为什么?

他像刚出生的孩子,对陌生的世界有无穷的为什么。

但他没问,他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真的不打算报仇?”

他的存在基础是她对司徒氏的仇恨,没有了仇恨,他存在的必要性就不存在了。

“不打算了。”

“那就太浪费了。”

邢枫知道他在说什么,她说:“司徒持很爱我的妹妹,我希望他们幸福。不管我做什么,死去的人都不会知道。只有活人还存在在世间,我要为他们着想。”

“爱?”人太喜欢提这个字眼。可惜它和泪水一样,是青湖不熟悉的范围。

“为了爱能放弃仇恨,忘记杀父母的深仇,自以为是的幸福生活?”对人来说,父母是天,轻易原谅杀死他们凶手的女儿,将来该如何面对死去的爹娘?

“爱是分很多种的。”

邢枫不擅长谈论这个话题,她脸色微红,“对父母的爱,对朋友的爱,和夫妻之间的爱是完全不同的。对女子来说,到了一定年龄就必须离家出嫁,所以夫妻的爱是非常重要的。关系到一生的幸福。”

“那就是说有一天你也会出嫁,得到夫妻之间的爱情喽?”

“不会有这一天的。”邢枫很平静地说。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射到她平静的脸上。

“我不会出嫁。不会有人愿意娶一个刚过门就会死去的女人。”

“啊?”青湖太过震惊,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难以形容的情感侵袭到他,青湖穷于解释,只能说,他的头脑完全空白。

“我——一直渴望亲手报仇,直到一年前,我开始偶尔心痛,开始时不明显,我也没有在意。后来开始影响我练功,于是我去医馆找大夫。大夫告诉我,我的病已经无药可治。我知道自己再没时间修炼武功,没办法凭借自己的双手报仇。所以我出了下下之策,依照古书上的说明,开始习练蛊狐。我杀了很多只狐狸,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找到了你。”轻轻叹了口气,邢枫垂着眼睛说,“对不起。”

青湖突然很生气,他提高声音:“那,你天天做菜,只是想对我说对不起?”

这个女人马上就要死了!是骗人的吧?

“我作做主张,将你拘束在烦扰的尘世间,我死了以后,你就可以轻松地过日子,自由自在——”

青湖突然很生气,“不错,我最希望你死,我本来就等着你死掉。你死了我才能过上舒服日子,我真的很高兴。”

说着他转身离开屋子。

第9章(1)

时光转入六月,空气里含着青草鲜花的香气和燥热的感觉。邢枫已经不能下床,她天天躺在光线幽暗的房间里,身上终日搭着厚毯子。青湖每天出去买早点给她吃。

他开始感到烦躁。照顾病人是一件琐碎需要耐性的事情。他提议找个丫鬟来服侍她,邢枫只是淡淡说:“如果你感到麻烦,就不要管我,让我自生自灭罢。”

听她说这句话,他又生气起来。

青湖不相信她已经没医治的希望,他找来全城的大夫替她看病。每一个大夫把脉以后都摇头,对他说:“公子,这位姑娘六脉俱伤,是多年忧虑心瘁,内外交煎所致。再加上她又受了外伤——已是药石罔顾,不能医治了。公子不如将延医求药的钱买些其他的东西,哄这位姑娘开心一点,反而是尽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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