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上即位十三年,尚未开始亲政,掌权的一直是太后与顾命大臣。宫廷无父子,且太后并非皇上生母,母子不合已是朝野皆知的事情。现在皇上即将亲政,两人间的矛盾日益激化,宫廷中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其激烈惊险之处尤胜江湖上的刀光剑影。
自古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眼见这场权势之争已到了生死立判的关键之时,朝中大员莫不被牵连进去。所谓成王败寇,若是押错了赌局,不要说仕途前程,恐怕连身家性命也要一并赔进去。海彦超此次奉旨进京,只觉悄惴不安,如临深渊。
呼……风声吗?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睁开眼睛时只见人影一闪,大开的两扇窗户微微抖动,床前已站了一个人。
“谁!”大惊之下他刚张口叫出一个字,便觉喉间一窒,给来人封住穴道。正在惶恐莫名时,那人却一手燃起火折子点着了油灯。光亮起,他一眼就看清了那人的面貌。那人右手弹出一缕指风,他被封的穴道立被解开。
海彦超万万料想不到在此处见到此人,一得自由立即滚下床,下拜行礼,“参见洛王……”
“不必多礼。”那人不待他说完,一手拉起他,微笑道:“我这趟出京不便公开,未经通报便来拜访将军,该请海将军见谅才是。”这人赫然是燕飞宇。
“不敢不敢,”海彦超连声道,“不知王爷……”想起此人乃是微服出行,定有隐秘之事,立即改口道:“公子有何吩咐?”
“吩咐倒谈不上。”燕飞宇微笑道,“海大人身为一等将军、总督朝廷水师,手握重兵,可谓朝廷栋梁啊。”
海彦超虽是以军功起家的一介武夫,却绝非粗豪疏忽之辈,听了燕飞宇这几句话,他非但不暗自欢喜,反觉大大不妙。这人身份极贵,绝不可能会有闲情来拜访他一个水师提督,这次的夜半相见,为的恐怕是攸关性命之事,稍一思索之下大为惶恐,再次下拜道:“请公子指教!”
“指教不敢,”燕飞宇这次没阻止他下拜,“海将军可知大祸临头了吗?”
“这……从何说起?”海彦超大惊之下猛地站了起来。
“海将军起程已有几天了?”燕飞宇状似不经意地问。
“五天。”
“海将军可知道,自你领旨之日起,京城的黄昱将军也同时起程赶往水师驻地,身怀太后懿旨接掌旗下官兵。海将军的密谋谋反之罪,一人京城大约便是铁板钉钉了。”
燕飞宇这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几句话,直把海彦超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发抖,惊慌之下双膝跪倒,叫道:“公子救命!”说罢连连磕头。
“海将军何必如此。”燕飞宇伸手扶起,笑说,“将军忠肝义胆,皇上当然知道。此时当务之急是紧掌帅印,水师在握之后,再慢慢辩明不迟。”
海彦超脑中急转,心想自己不过刚走了五天,黄昱此时一定还未到半途,他若立即回军,多半能赶在此人前面,之后的事便大有周转余地。随即转念一想,违抗太后懿旨半途返回,沦起来也是死罪,何况万一此事是燕飞宇捏造出来的,根本子虚乌有,自己岂不是自寻死路?
“啪!”一件东西掷在他眼前,燕飞宇悠悠道:“将军不妨慢慢细看。”
他拾起来,却是一份折子,一看之下,顿时冷汗直流。这份折子参奏他密谋不轨、勾结重臣,意图起兵谋反,虽然完全是诬陷之词,然而旁边却有太后朱批的一行字:其心可诛!
“公子救命之思,海某没齿难忘!”事已至此,海彦超反镇定下来,下定决心道:“皇上年纪虽轻,却明察秋毫、圣明无比,末将自然一心一意为皇上竭忠尽力!末将这就赶回水师,除非皇上亲笔下旨调动,否则半艘兵船也不会有丝毫异动!”
燕飞宇点头,道:“海将军忠心耿耿,这就好得很。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从行馆出来,燕飞宇不经意间地仰首望天,漆黑的天幕上星月齐辉,越发显得夜空清冷寂寥。北斗七星横列,不远处的北极星熠熠闪烁,亮得几乎有些炫目。
“第五个……”他自言自语。照这个速度,也许用不了一个月便能返回京城。真是的,从未像现在这样挂念过一个人,这种感觉对他而言,稀罕到简直可以说是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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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日,白伶儿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虽然所见皆是陌生脸孔,但她对慕容石的越权并不置一词。卧床的半个月里,许多事情、许多决策,早已在她的心中筹谋数遍,也许正因为有了目标,她才能那么快恢复过来,无论精神或。
第二十五日,暌违多日的慕容石再次造访王府,见着蔚流苏时,为她的形容憔悴暗暗吃了一惊,但看她的精神又不像是颓丧倦怠,相反,眼睛里还透着一股坚定的光芒。以他看来,似乎是心中对什么万分为
难的事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似的。
在言语中试探着提起蔚成霁——他同燕飞宇一样的心思,认为她若有心事,一定是关于蔚成霁。这两人实在不像是一般的兄妹。
流苏只微微一笑,说:“国家大事流苏虽然不懂,但我家大哥日后却要拜托侯爷费心照看了。”
“呃……不费心、不费心。不过依本侯看来,拜托王爷比侯爷管用多了——况且王爷又是现成的。”
流苏不说话,脸上仍是淡淡地笑着,只是那笑容已有些苦。幕容石锐目扫过,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内室里,白伶儿死死盯着攥在手中的一方锦帕。大冬天的,额上却隐现汗珠。那锦帕簇新簇新,白底绣着一些古怪纹样,非花非蝶,非人非字,看上去倒也精致可爱,但白伶儿看着这些图案的眼神却是惊恐到极点,素来冷漠的她脸上竟会现出这种神情,几乎叫人怀疑坐在这里的是另一个人了。过了好久,白伶儿才渐渐镇定下来,脸上又有了一丝血色。为什么又是现在?她总算立下决心为自己做些什么的时候却接到这样的任务。要违抗吗?还是一如既往地服从?她从未这么犹疑过。
想起方才在花园走廊上碰到的慕容石,如果实施自己的计划的话,最碍眼的无疑是这位狐狸侯爷,一定要做得天衣无缝才行……**dreamark**
一盏茶工夫后,慕容石告辞回府,回到书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叫来亲信,吩咐从今日起加派人手“护卫”洛王府里的流苏姑娘。她若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立刻回报。
亲信去后,慕容石在房间里独自陷入沉思。“本来以为那家伙的春天已经不远了呢……”他喃喃自语,一种微微的不安感袭上心头。**dreamark**
因为神思恍偬的缘故,敲门声响了好几声白伶儿才反应过来,随口答应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蔚流苏,虽然已近半夜,她仍是一身整整齐齐的装扮,精神比起这段时间一贯的低落要好上很多。
没想到会是她,白伶儿吃了一惊,有些匆忙地将手上的锦帕塞进袖管,动作不免慌乱。流苏看见了,却并不在意,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上面。
“白姑娘,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坐定,短得可怜的寒喧之后,流苏问。
“托福,除了胳膊还不敢乱动,其他都无妨了。”白伶儿听出她语气中的关心,却一点儿也不愿领这个情。小小的混乱与心虚过后,白伶儿又恢复了